春雨之后,冷宫里的柳树碧绿通透,纤尘不染,重新舒展的柳絮也开始摇曳。风一吹,满园都是雪白。
青遥站在院中,望着红墙灰瓦,眼中只有虚弱的茫然。忽然,只觉光影一闪,那围墙外竟翻身飞来一人!来人有极好的轻功,飞檐走壁,像一头凶猛的鹰俯冲下来,单膝跪地,一抬头便看到青遥满脸的骇然,他飞快地冲上前,一手扼住青遥,一手蒙着她的嘴巴:“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冷宫外传来守卫喧闹的声音。他们在喊捉刺客。
这个人方才趁着夏麟欢游御花园的时候行刺他,但行刺失败了,他只好落荒而逃,却恰巧逃进了冷宫。青遥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丝毫也没有想反抗的意思,这人既然是夏麟欢的敌人,便就是她的朋友,她又怎会出卖他,她指了指左手边的第三间房。
刺客扔挟持着她,推她进去,她一个趔趄撞在桌角,咬唇道:“书架背后有一间密室,你可以暂时藏身在那里,我不会泄漏你的行踪的。”
刺客冷冷看着青遥:“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我有共同的敌人!”青遥微微一笑。刺客的神情似乎有了动摇,但却还是犹豫地站着,大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了,青遥还想再劝,突然感到一股撞破脊柱、直抵心室的烈风从背后袭来,身旁又是一道黑影晃过,定睛看时,那刺客已经与那道黑影打得难分难解。
那黑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青衣。黑袍。
昂藏七尺,也不知是神还是鬼,总与这尘世有些疏离,跟那刺客相比,更是勇猛潇洒。刺客瞬间便落了下风。眼看着刺客几乎要被鬼面人一掌震碎天灵盖,青遥忽然大喊一声:“不要伤他!”
鬼面人顿时一怔,那刺客立刻趁着他分神的刹那挥出一掌,鬼面人向后跃起,落在墙角,还想追时,青遥却拦在他面前,刺客立即越窗而逃,后来究竟是如何逃过禁卫军的搜捕,青遥也不知道了。
青遥望着鬼面人:“你是谁?”
“为何要放走他?”鬼面人反问。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改变了自己的声调,声音暗哑,让人分辨不清。
青遥讪笑:“因为他行刺夏麟欢。”
鬼面人沉默了一阵,也不再多问,就好像他其实很了解青遥的心思似的。青遥再问:“你究竟是谁?”鬼面人思索片刻,道:“我叫韩君夜。”似乎只有名字才是他可以向青遥提及的,除此以外,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立场,他都不肯透露半句。他越沉默青遥便越不甘心:“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救我?又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韩君夜仿佛经不得青遥那样犀利的盘问,忽然挥袖而去。青遥再追出房间时,院子里已经空空****的,半点人影也没有了。几片柳絮飘落在跟前,就像是化不去的白雪,将这暖暖春日添了几分寒凉。
冷宫的门开了。禁卫军像潮水般涌进来,惊起漫天柳絮,癫狂乱舞。人群之中随后而来的是夏麟欢,刺客微微伤了他的左肩,血迹犹在。他怒目看着青遥,喝了一声:“搜!”禁卫军顿时涌向各个角落,忙碌起来。夏麟欢走到青遥面前,捻起她的下巴:“你看见刺客了吗?”
青遥冷笑,柔声道:“逃了。”
“逃了?哼,若是我将他搜出来,你可得想出一个好点的解释!”夏麟欢丢开青遥,环视着四周。
之前禁卫军信誓旦旦说看见刺客进了冷宫,已将冷宫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但却没想到仍然让刺客逃掉了,这会儿却从日落折腾到午夜,白忙了一场,禁卫军个个都像吃了败仗似的,在他们喜怒无常的皇帝面前耷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夏麟欢恼羞成怒,仍不肯放过青遥:“你与那刺客有何关系?”青遥格格娇笑:“关系?你怎不说那刺客正是我安排的呢?或者,我就是那刺客?”夏麟欢知道青遥这是故意跟他作对,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知道越是纠缠她反倒越唱反调,只得派禁卫军到皇宫其它地方搜寻,而他自己也悻悻地离开了。
那一季,柳絮还盈盈地缠在枝头,冷宫里忽然飞来消息,说皇帝要将青遥送去边关犒劳守疆的战士们——
就像他曾经对待祁殇的其她嫔妃那样。
青遥听宫女那样一说,身子一颤,跌坐在冰凉的石凳上。
夏麟欢终于对她失去耐性了。
她不怕他对她严刑逼供,亦不怕他将她终生软禁,甚至砍了她的脑袋,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将她送去军营却是一个莫大的侮辱。
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