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于里外如此之大的区别,不免“噫”了一声,画画的男子闻见推门声及那一声讶异,不由就回过头来看。
他穿着单薄,敞开的黑色外套内露出浅灰色T恤,下身是剪裁合体的牛仔裤,极普通的穿着却还是体现出极好的气质。与着了棉风衣的自己似乎是秋与冬的区别,而和门外的男子,则仿佛是民国与现代的区别。
这些都已足够显眼,但真真夺人眼球的却是那一双缀有灰太狼图形的大棉鞋。
王子扬明显有一瞬间的愣住,她盯着那双大棉鞋沉默了几秒之后终于醒悟过来,她找不到一个特别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比哭笑不得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因为面前这个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上门来,并且毫无预兆地推开画室的门。这让她有误闯他人世界的尴尬。
“打扰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歉。
面前的人不知是否是因为讶异而面无表情。
王子扬有些窘,她往后缩一步,预备带上门出去。
“你来报名的?”面前的人喊住她,他把调色板放到椅子上,神色柔和,显然已经调整好状态。
“啊?”王子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他有些讶异,以眼神示意她看门上的裱过的字。
王子扬这才看清原来那幅字竟是这画廊的“招生简章”。
“啊……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了,“我是来报名的。”天知道她本来正在瑜珈、网球、画画中艰难抉择,但此刻忽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就这样吧,把自己的空闲时间交到这里,这么美妙的一个地方。
她回去打电话给乔念念。
“念念,说起来你简直不信。”她心情不错,情绪高昂的样子,“西桐竟然有那样美妙的地方,像诗画一样。”
“嗯?”乔念念困倦地翻个身,口齿不清,“什么事情值得你半夜打电话过来扰我清梦?你不觉得愧疚么?”
“哟,这么困还长话连篇,口齿伶俐?”王子扬毫不省油地争锋相对,然后笑了一下,将手里的水杯转了一圈,似是有点感叹,“念念,说真的。你离开这么多年,西桐不知变了多少,高楼林立,道路也四通八达得多,但是唯独桐河没有变过,桐河畔的一切也还是和从前一样……”
“王子扬,你到底有什么奇遇?”乔念念拧开床头的台灯,腾地一下翻起来。
“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亲爱的,十一点,已近凌晨。”
“是。”王子扬精神十足地坐正,“我加班到十点,回来走桐河路……”她讲那段“奇遇”,声情并茂。
乔念念耐心听完,终于笑不可仰:“子扬,为何我觉得你是宁采臣,他们是小倩?”
“呸!”王子扬抽搐,“你这人破坏气氛的功力真是一级。”
“不不,子扬你听我说,你今日的激动超过以往,我不能断定这是不是好事,但是……”她顿住,“往日的王子扬不会这样。你或者为艺术而**漾,或者,为别的什么而**漾?”她说到最后语气上扬,竟有种看戏般的不怀好意。
“嘁!”王子扬抹一把脸不屑地笑,“行了,伟大的伪心理学家,睡你的觉去吧。我去煮宵夜吃,简直饿死了。”
“哎,当心吃得门里都走不出去……”
“乔念念你这人有没有好话说啊!”她哭笑不得地挂上电话去煮汤圆。
这人,对她王子扬当真是诚挚的。可以在一起说很多心里话,大多数时候会给出很好的参考,当然,偶尔的时候,也会废话连篇,自以为正确,同她一样的固执,不,简直偏执。都是大道理成篇,自己却未必这能做到的人。
或者其实是因为,她们度过共同的童年,有相似的记忆,然而长大后,却在截然的地方开始截然的生活,两个人之间毫无关联的圈子,注定了她们会给予彼此相较于身边的人更多的信任。
因为距离,所以坦诚。
那些都是一个月之间的事情。
今天是圣诞节,王子扬在昨日平安夜以工作忙碌为理由拒绝了陈天南的晚餐邀请后,他今日果然体谅着她工作操劳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但偏生她今天十分空闲,四点半准时下班之后便脚步轻快地赶往桐河路的“玉楼春”。
圣诞节什么的,在西桐这样一个并不如何细西化的城市里,其实不是个太特殊的日子。即便商家如何抓住这个日子搞大酬宾活动,那也只是增加销售额,并不会颠覆这个小城任何一个角落的生活方式。
故此在这样的环境里,这天画廊里的美术培训班,依旧是照常教学的。
王子扬此前来过几次,渐渐地便和其他人熟识了些,她从那些学员嘴里知道,她那天遇见的中山装男子叫林轩越,是他们的授课教师,也是这家画廊的老板,据说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师了。自然也听闻林轩越有个多年好友时常出没于画廊,见过的人莫不夸赞此人温润舒适,却无一知道他的名字。王子扬心下估摸恐怕那日见过的那个穿着灰太狼棉鞋画油画的男子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人了。但这样的想法终究也只是揣测,那日过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