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王子扬点头表示赞同,随后看了眼手表问道,“都五点三刻了你还不下班。干嘛,忽然对你的事业充满热情啦?”
乔念念正要说“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但话尚未出口门口却有人喊她了:“乔老师你走不走?一起啊。”
乔念念抬起头往门口瞧了一眼,道:“没关系,你先走吧。我等下自己坐车回去就好。”
来人的脚步顿住,认真地瞧了乔念念一眼,靠上身后的门框,正色道:“算了,我还是等你一起吧,省得你又一不小心坐过站。”
王子扬屏息听这端的对话,大笑:“哟,乔念念你最近桃花走得很厉害嘛。来来,给我讲讲刚才那位要送你回家的护花使者的身高体重,兴趣爱好,是戴金丝眼镜的气质帅哥还是一脸络腮胡子的异国**?”她和乔念念一样,一提起对方的感情八卦就格外来劲,哪怕知道并非靠谱事实,也要非给对方按上个桃花名号不可。其实两人未必也就那么急着寻找另一半,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惬意且愉快,但对于“相爱”这回事,或许两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渴望也未可知。那个人,那段情,最好都主动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但若真的没有,也只能将人生希望寄托在他处。比如工作,比如友情。于这两人而言,爱情是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东西。
乔念念轻轻“呸”一声,正要反驳她,但那靠在门上的人抬手却看了眼手表,语气冷淡地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乔老师,又一班公车过去了。”他是提示乔念念可以拎起提包随他一起滚了。
此言一出,当事人乔念念老师还没来来得及做什么反应,“旁听者”王子扬倒是很“识相”地笑起来:“好吧,我也不耽误你了……快点走吧,人家都等急了。”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但事实上与其说她关心好友的今日的归程,倒不如说她更关心好友的桃花。
“你也真是……越来越八卦,越来越损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近墨者黑啊。”
“这倒也是。”乔念念笑得轻快,边说边将桌上一干零碎的东西塞进提包,“好了,下次再聊吧,这下我可算是正式下班了。”
“一路愉快。”
“呸。”
那边茶吧里的章慎择与林轩越,此刻的气氛却全然没有方才的好。
倒不是这两人间的问题,而是章慎择方才收了个邮件,扰了心神。
林轩越靠在身后的大书架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其实这茶吧里有个大书架,种类齐全,气氛也好。常有人将这视作书店来看书,好比林轩越就极其喜欢。但此刻,林轩越的心思也不在书上了,他同章慎择乃是多年好友,知道发邮件来的人在好友心中一贯重要,故此问题也变得棘手起来。
章慎择坐在一旁,脸上的神色倒是淡然,只是两手来回相握,直握得指尖都有些发白。听林轩越这样问他,便停了手上的动作,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道:“随她。要来便来,我还拦着她不成。”脸上一无表情,全然不似一贯浅笑盈盈的他。
林轩越愣了一下,将手里的书塞回书架,往前走了几步,望向章慎择道:“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能介意什么,她只说要来西桐,并没有讲是特地来见我。我难道还能拦着她不让她来?”章慎择抬头望向林轩越,眼里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无奈,“若是这发邮件来的是张玚,你怎么办?”
林轩越脚下的步子顿住,脸上神色敛了敛,稍后才缓下来,叹道:“若真是张玚,我也只能像你一样……只是她未必……”
章慎择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歉然道:“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这样问你的……”
林轩越笑起来:“算了吧,你这道歉能有多少诚意。”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倒是很灿烂,灿烂到让人觉得未免是假了些。
“我诚意十足。”章慎择辩驳,脸上的表情已然是有些缓和了。
林轩越听罢此言,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们两人倒还真是长情得不合潮流,都那样长久的事了,竟然念念不忘到如今……现在连闪婚的人都多得是。”
章慎择欠了欠唇角笑他:“长情的是你,可别把我扯进去。啊,对,还有张玚,我听慎言讲,她好像还是一个人。”
林轩越走到一边去倒水,口里道:“她怎么样是她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已调整好心态,人又显得平静得很了。
章慎择笑得狭促:“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态度……”
林轩越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他:“你少替我操那闲心!仔细想想你那亲亲女朋友来了如何应付才是正经事!”
“和小澜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来,我当客人接待就是了。”这会儿章慎择倒是也跟着淡定起来了。
“那刚才愁眉苦脸的人是谁?”林轩越揶揄他好扳回一局,谁叫他方才不厚道开自己的玩笑。
章慎择不答,似是被林轩越问倒了,过了半晌才道:“其实我想过她会回来,也想过说不定哪一天就和她偶遇,我甚至连台词也想好,自然也想过她也许哪天就会请我出去喝杯咖啡吃顿饭,但是没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选择重逢。”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林轩越,像是自嘲了一声,“而这种方式代表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小澜……”他摇头苦笑,“我太了解她了。当然……”
“也太了解自己了。”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心里却终究是明白的:若非他与林澜都是那种扭捏犹疑的人,两人怎会分分合合三四回却依旧藕断丝连。
那种分合与普通情侣的分合大相径庭。人家情侣多数冷战个把星期已是极限,他与林澜斗气却要隔了个把月才能和好,期间一点往来也无,但倘若其中一人主动联系了对方,两人便又若无其事地在一起。最长一次,他们冷战了大半年,稍后花半小时和好,但隔了没多久,林澜便通知他说自己要去英国——还是同另一个男生一同离开。这样的行为分外让章慎择觉得自己不被尊重,于是分手。所以他弄不清,也不敢肯定,这是否只是一次单纯的重逢。
其实即使是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也仍然觉得当年的自己是十分在意林澜的,但究竟有多在意,如今的他,却已经记不起了。我们总是明明知道一些事情真切地发生过,但就是找不到东西来证明它切实地发生过。久而久之,总是会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林轩越喝了口水,返身过来,望了一眼章慎择,“腾”地一声将手里的骨瓷杯压在他面前的桌上,笑道:“烦劳你替我将杯子洗了,我好困,先去睡觉了。”言罢转身就往里间走。他原先住的中山路离画廊太远,所以章慎择租下这里的屋子后,他便也大方地搬了过来。老建筑自然并非套间,独门独户地住着,各自都有自己的空间,却也方便相互间的照料往来。
而此刻,他要章慎择洗杯子的意思自然是要好友从那点并不积极的小情绪里回过神来,是以章慎择只好哭笑不得地站起来,将那玻璃杯冲洗干净放回原处。
记忆真是讨厌,黏在心中,多少年也不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走。章慎择觉得脑海里的一些思绪七七八八地缠在一起也理不清楚,索性也就关了店门洗漱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