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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晨光斜切周府檐角,老槐叶影在青砖上筛出细碎光斑,阿殊如约登门时,正厅热茶氤氲,檀香漫绕。周文书端坐案后,官袍玉带一丝不苟,眼底疏离淡去,多了几分探询锐光。

“沈小姐请坐。”他抬手示意,指尖叩过案上泛黄册页,“近月贝叶采买已查清,城西张记上月为‘珩记香铺’采买百斤贝叶,掌柜说下单人是青衫女子,只留个‘珩’字。”

“珩”字入耳,阿殊端茶的指尖猛地一颤,热茶溅在指腹,烫得她却浑然不觉——那是阿姐阿珩的名字,自小一同绾发研绣的亲姐,名讳刻在日常点滴里,怎会与这牵扯贝族秘药、纵火案的香铺有关?她强按心头惊涛,面上故作平静,抬眸时目光清亮如溪,似全然信赖,实则指尖已攥得掌心生热:“‘珩记香铺’?从未听闻,大人可知底细?”

周文书抚过鬓角霜发,摩挲册页磨损边缘,沉吟道:“此铺半月前新开,在城南巷尾,行事低调,倒值得一探。”

这话如碎石投深潭,阿殊只觉喉间发紧——阿姐性子温婉,平日连庭院外的纷争都避之不及,怎会与这隐秘香铺牵扯?定是同名巧合,或是有人借阿姐名头行事。她这般自我宽慰,却难掩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搁下茶盏时,瓷杯与桌面碰撞出细碎声响。

“多谢大人告知,若想寻实证,需从香铺查起,再顺藤摸瓜找贝族线索。”她定了定神,话锋一转,“你我合作,我有遗迹经历,你有人脉档册,寻得宝藏后秘语归我护港,宝镜分你半数,如何?”

周文书眼中精光一闪,忙应下:“明日辰时城南码头见,带好贝壳信物。”他起身时,袍角扫出半截贝纹木牌,转瞬藏回袖中,动作未逃过阿殊眼底。

阿殊辞别时,长街晨光满溢,市井烟火喧嚣,她摸怀中贝壳信物的冰凉触感,心绪稍定——周文书贪心昭然,此番不过相互利用,而“珩”字背后的隐情,成了心头细刺。

次日辰时,城南码头晨雾未散,水波拍船板哗哗作响。周文书候在乌篷船旁,腰间挂贝纹木牌,见阿殊来忙招手:“船已备好,半个时辰便到香铺。”

阿殊踏船扶舷,瞥见舱内绳索火把干粮,知是早有准备。乌篷船破雾向城南驶去,渔歌混水汽漫进舱,透着诡异静谧。

“珩记香铺”门面狭小,新漆木匾的“香”字末笔歪斜。周文书敲门,门开条缝,青衫女子探出头,眉眼清秀却满是警惕:“二位找谁?”

阿殊目光扫过女子袖口,缠枝栀花绣纹针脚,竟与阿姐独有的绣法分毫不差——当年阿姐教她刺绣时,特意说过这般针法显花瓣层次,旁人学不来。心头猛地一沉,难道阿姐真与此事有关?

“听闻贵铺有贝叶香售卖,特来选购。”周文书开口试探。

女子脸色微变欲关门,周文书侧身挤入,阿殊紧随其后。铺内香氛浓郁,却掩不住“醉魂香”余韵。阿殊绕至柜台后,见女子脚边锦盒露半张纸条,写着“西礁岛石窟”——正是她去过的遗迹之地。

“你到底是谁?为何打听贝叶?”女子退至柜台后,手按台下似藏兵刃。周文书亮贝纹木牌:“贝族后人寻遗迹,你用贝叶制香,定有关联。”

女子盯着木牌,眼中惊戒备:“你们是为宝藏吧?休要痴心妄想!”话音未落,她抽短刀直刺周文书,周文书避过反拍其肩,阿殊点她手腕穴位,短刀落地。周文书扣住她脖颈:“说!贝叶用于何处?与纵火案有何干系?”

女子咬牙不语,阿殊却留意到后院门虚掩,转身快步走去。院角柴房内,陶罐整齐码放,开盖便涌出熟悉的灰绿药粉——正是火场残留的“醉魂香”原料,尚未销赃。她指尖捻起药粉,心头惊涛翻涌:香铺果然藏着秘密,那“珩”字、那绣纹,难道阿姐真的深陷其中?不敢置信的念头盘旋,却被眼前的药粉堵得无从辩驳。

此时前厅传来女子痛呼,阿殊返回时,见周文书正逼问线索,女子仍死咬不开口。窗外忽然飞来一支羽箭,直奔周文书后心,阿殊拉他侧身避开,箭尾布条写着“午时,西礁岛石窟见”。周文书眼中狂喜:“是陆家余党!快走,别让他们捷足先登!”

他拽着女子往外走,阿殊望着柴房的药粉与箭上字迹,心头疑窦丛生——这箭来得蹊跷,似是刻意指引,而香铺与阿姐的隐秘关联,成了此行最沉重的牵挂,前路凶险未卜,骨肉羁绊已缠上寻宝之路。

院角柴房的灰绿药粉尚在指尖留着涩感,阿殊望着被制住的青衫女子,眸色沉凝:“此地不宜久留,先换处地方问话。”周文书虽急着寻宝藏,却也知香铺已露痕迹,点头应下:“城南有处闲置别院,僻静安全。”

乌篷船再度离岸时,晨雾已散,日头爬上天际,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女子被反绑着手腕,蜷缩在舱角,青丝散乱遮着脸,只偶尔抬眼瞥向阿殊,眼底藏着难辨的警惕。阿殊靠在船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贝壳信物,那缠枝栀花绣纹与“珩”字如影随形,心头沉甸甸的——若阿姐真与此事有关,她该如何自处?

半个时辰后,船停在城南河畔,别院隐在竹林深处,青砖黛瓦爬着青苔,门扉虚掩,透着几分荒芜。周文书推开门,院内落叶堆积,石桌石凳蒙着薄尘,倒真如他所言,僻静无扰。“把她关进东厢房,派人守着,别出纰漏。”周文书吩咐完,便拉着阿殊往正厅去,“沈小姐,那药粉既是‘醉魂香’原料,定与贝族遗迹有关,咱们不如……”

“大人别急。”阿殊打断他,目光扫过院中萧瑟景致,“眼下首要查清香铺背后之人,若连对手是谁都不知,贸然寻遗迹,怕是会落入陷阱。”她顿了顿,语气笃定,“我留下看押女子,大人可回港查‘珩记香铺’的租赁文书、往来账目,咱们分头行事,日落时分在此汇合。”

周文书虽不甘,却也知这话在理,只得点头:“好,我速去速回,你多加小心。”说罢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院内只剩风吹竹叶的簌簌声。

阿殊走到东厢房,推开门,女子正靠窗而立,望着院外竹林发呆,神色平静得不像阶下囚。“你既不肯说香铺主家,总该告诉我,为何用贝叶制‘醉魂香’?库房纵火,是不是你们所为?”阿殊轻声发问,目光落在女子袖口绣纹上,心头又添几分沉重。

女子转过身,咬着唇,半晌才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语气硬实,眼底虽有波澜,却未露半分破绽。阿殊瞧得真切,不再逼问,只道:“你若想活命,便想清楚——陆家余党心狠手辣,香铺暴露,你不过是弃子。”说罢便带上门,留她独自思忖。

安顿好一切,阿殊换了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裙,悄然出了别院。她没去别处,径直往沈府方向去,行至中途,却绕进了城南巷尾的茶寮。茶寮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汇聚,最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碗茶,耳尖却留意着邻桌闲谈。

“听说没?沈府前些日子出了岔子,后院那边闹得动静不小,具体是啥事儿,倒没人说清。”

“可不是嘛,这几日总见些生面孔在城南晃悠,像是在寻什么,跟那新开的小铺子似的,神神秘秘的。”

邻桌汉子的话飘进耳中,阿殊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紧,茶水晃出些许。虽无实据,却总绕不开沈府与城南那铺子,心头疑云更重,却又抓不住头绪。她强压心绪,喝完茶便起身离去,脚步不自觉往沈府方向偏了偏,终究还是拐去了别院。

日头西斜时,阿殊返回别院,刚进门便见周文书已在院中等候,神色焦躁:“沈小姐,查不到!租赁文书用的是假名字,账目更是半点痕迹没有,这香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阿殊心中一沉,正欲开口,东厢房传来女子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主家做事缜密,你们查不到任何线索。”两人走到房外,见女子仍靠窗站着,神色淡然,似早已料到此番结果。

“你当真不肯说?”周文书怒视着她,语气凌厉。女子抿唇不语,偏过头望向院外,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阿殊望着她,眸色渐深——这女子如此执拗,背后主家定不简单,而那“珩”字与绣纹,仍在心头盘旋,让她无法放下对阿姐的疑虑。夜色渐浓,院外竹林风起,将这份疑云吹得愈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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