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声轻响,都像是踩在阿殊的心尖上。她缩在阴影里,透过书册间的缝隙,死死盯住楼梯口。
一道颀长的身影,逐渐从楼梯口显露出来。月白色的衣袍下摆,清俊的侧脸轮廓——果然是阿桐!
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跟着她?
阿桐站在楼梯口,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整个二层。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与平日那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那是一种猎手搜寻猎物时的眼神。
阿殊紧紧贴着冰凉的书架,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她能感觉到阿桐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她藏身之处的前方,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拐过这个书架,就一定能发现她!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桐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聆听,又似乎在判断。最终,他并没有继续深入,而是转身,走向了靠窗的那排书架——那里摆放的多是些诗词歌赋,与她正在寻找的籍册类型相去甚远。
阿殊暗暗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看着阿桐的背影,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姿态闲适,仿佛真的只是偶然来到此处觅书消遣。
可他刚才那搜寻的眼神,绝非偶然。
阿殊心中一片冰凉。他果然在监视她。而且,是如此紧密的、几乎寸步不离的监视。她想来藏书阁寻找线索的意图,恐怕早已被他看穿。他甚至可能猜到了她接下来想去哪里!
不能再待下去了。阿殊趁着阿桐背对着她,注意力似乎都在手中书卷上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挪动脚步,从书架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向下楼的楼梯口移去。她的动作轻缓得如同猫儿,生怕带起一丝风声,惊动了那个看似沉浸书海、实则感官全开的人。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当她终于踏上通往一楼的木梯时,背后几乎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藏书阁。
直到重新回到自己院落附近,感受到丹丹迎上来时那熟悉的、带着担忧的目光,阿殊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一些。然而,那股如影随形的寒意,却已深深浸入了她的骨髓。
阿桐的存在,不再是令人困惑的谜题,而是明确无误的威胁。他像一道无形的墙,封锁了她所有可能探查真相的路径。而他背后,站着的是谁?是父亲吗?还是另有其人?
阿殊回到房中,关上房门,无力地靠在门板上。阳光透过窗纸,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惊惶、带着深深疲惫的自己,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座华丽的牢笼里,四面楚歌。父亲讳莫如深,母亲惊恐无助,阿姐置身事外,而唯一一个看似能与外界产生联系、曾给她带来过一丝微光的“故友”,却是带着任务前来,手持锁链的看守。
她该怎么办?城西还能去吗?去了,会不会是自投罗网?如果不去,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任由那些秘密将自己吞噬,永远活在沈家这看似光鲜、实则冰冷窒息的阴影之下?
不。她不能。
阿殊缓缓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那惊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孤注一掷的坚定。既然暗中探查的路被堵死,那么……或许,她该换一种方式。或许,她该主动去触碰那根危险的弦。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她要去见阿桐。不是被他监视着,而是主动地、开诚布公地……去“请教”他。既然他如此“关心”她,如此“巧合”地知道那些模糊的传说,那么,她何不利用这份“关心”与“巧合”?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战栗,却也带来了一丝打破僵局的决绝。她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枚阿桐悄悄留在石桌上的南海贝壳,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指尖。她将贝壳紧紧攥在手心,直到那坚硬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风暴既然无法避免,那么,就让她迎着风,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