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紧不慢地坐回主位,甚至端起旁边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在青鸾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青鸾将军稍安勿躁。如今城防坚固,各位将士各司其职,一切有条不紊,正在逐步掌控局面。你嘛……暂且留在镇守府,护卫安全即可。”
“什么?!让末将给你当保镖?!”青鸾一听,顿时炸了毛,声音拔高,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末将是要上阵杀敌的!不是在这里看孩子……看守府衙的!”她硬生生把“看孩子”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我放下茶杯,目光陡然转冷,拿起案上的虎符,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青鸾将军,虎符在此,见符如见都统!我现在说的是——军令!违令者,斩!”
“你……!”青鸾气得浑身发抖,硕大的胸脯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那双圆瞪的眼睛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发作。
但最终,对母亲的敬畏和对军令的天然服从压倒了她冲动的怒火。
她猛地一跺脚,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然后像一头被强行拴住的母狮,气呼呼地退到一旁柱子边,抱着胳膊,别过头去。
那宽厚的肩膀微微抽动,竟隐约传来压抑的、带着委屈的抽泣声。
一个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徒手能搏杀猛虎的女巨人,此刻却因为“无用武之地”而委屈得掉眼泪,这场面着实有些诡异,又让人不免心生几分不忍。
看着她那副梨花带雨(虽然这词用在她身上极其违和)的模样,我心头也是一软,刚才强装的冷硬消散了几分。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感受到我的靠近,青鸾猛地扭回头,脸上还挂着泪痕,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来看末将笑话吗?!”
我摇了摇头,语气放缓,低声道:“青鸾将军,非是我不让你杀敌。你且想想,贼人在城内四处杀人放火,看似闹得声势浩大,但仔细想来,是否杂乱无章,更像是在盲目制造混乱?”
青鸾愣了一下,粗声粗气地反驳:“那又如何?说明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我冷笑一声,“能避开斥候,悄无声息潜入镇北城,精准地在多处同时制造混乱的死士,会是乌合之众?培养这样的死士需要耗费多少资源?他们会甘心就这么像无头苍蝇一样,只是为了烧几间房子,杀几个平民就被我们轻易剿灭吗?”
青鸾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中的委屈和愤怒渐渐被思索取代。
我继续道:“毫无疑问,他们在声东击西!用表面的混乱吸引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将城内的兵力,尤其是像将军您这样的猛将,都吸引到各处去平乱。而且,我敢断定,这镇守府之外,此刻必然有敌人的眼线在监视!他们清楚地知道,各位将军已被我派往各处,如今的镇守府,正是兵力最为空虚之时!”
青鸾猛地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委屈和不满瞬间化为震惊和后怕:“少主的意思是……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这里?!”
“没错!”我斩钉截铁道,“袭杀镇守府,若能成功,哪怕只是造成巨大破坏,对整个北境军心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青鸾将军,你现在明白你的任务有多重要了吗?不是让你当保镖,是让你守住我们的心脏!立刻整肃镇守府所有卫队,依仗府内工事,占据各处要害,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准备迎接敌人最精锐力量的突袭!”
青鸾此刻再无半点轻视,脸上充满了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和临战前的亢奋。
她猛地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愚钝!请少主放心!有青鸾在,绝不让一个贼子踏进镇守府核心半步!他们敢来,末将就把他们全撕碎!”
她豁然起身,刚才那点小女儿姿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煞气。她如同旋风般冲出正堂,粗犷有力的呼喝声立刻响彻整个镇守府:
“卫队集合!弓弩手就位!封锁所有通道!快!”
在她的调度下,原本有些沉寂的镇守府瞬间如同苏醒的巨兽,充满了肃杀之气。卫兵们奔跑、布防的脚步声密集响起。
果然,不出我所料!
就在青鸾刚刚部署完毕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镇守府四周原本看似平静的黑暗中,骤然响起了尖锐的唿哨声和密集的脚步声!
“杀——!”
“攻破镇守府,鸡犬不留!”
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房顶、从街角、甚至从地下暗道中涌出,如同潮水般向镇守府发起了亡命般的冲击!
喊杀声震耳欲聋,瞬间将镇守府包围!
府内,青鸾如同门神般矗立在前院,手中握着一柄堪比门板的巨型战斧,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怒吼道:“来吧,兔崽子们!让你家青鸾奶奶好好疼疼你们!”
大战,在这北境权力的核心,骤然爆发!
而我,紧握着冰冷的虎符,站在堂内,听着外面激烈的厮杀声,心中既紧张,又有一股奇异的冷静。
我的判断,应验了。
镇守府外,喊杀声如同汹涌的浪潮,猛烈地冲击着府墙。
箭矢“嗖嗖”地破空而来,钉在门板、梁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夺夺”声。
间或夹杂着兵器猛烈碰撞的铿锵巨响、垂死者的惨嚎,以及青鸾那如同雌豹般狂暴的怒吼。
我站在正堂门口,离前院战场仅一门之隔,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煞气。
青鸾如同一尊铁塔般挡在最前方,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巨斧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将试图冲破防线的黑衣贼人连人带武器劈飞出去。
她那高大丰满的身躯在此刻化为了最坚实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