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面前案几上侍女颤抖着奉上的马奶酒,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然后,我才放下酒杯,目光再次落在那群噤若寒蝉的塞人贵族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
“现在,还有谁觉得,本使是在胡言乱语?还有谁觉得,我无法活着走出去?”!!
帐内死寂,唯有左三领领主兀术断腕处血流汩汩的声音,以及他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如同钝刀般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马奶酒的酸醇和帐篷本身的膻臊,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氛围。
我无视地上翻滚哀嚎的兀术,也仿佛没看见篡位者巴鲁和其他塞人贵族那惨白如纸、惊惧交加的脸色。慢条斯理地,我从怀中取出两份物件。
一份是盖着鲜红“镇北司都统”大印的羊皮任命书,另一份,则是一枚造型古朴、在帐内昏暗光线下依旧流转着暗金光华的狼头金印——这是象征着塞人灰狼部最高王权的信物,历来由大虞朝廷册封颁发,代表着法统与正统。
我将这两样东西轻轻放在面前的矮案上,发出“嗒”的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本使此行,并非只为杀戮立威。”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兀术的呻吟,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与他刚才雷霆手段截然相反的“平和”,“我大虞乃天朝上国,讲究的是王化之道,是规矩,是法理。”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塞人贵族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主位上脸色铁青的巴鲁身上。
“老汗王暴毙,权臣篡位,王子求援……此乃你部不幸,亦扰我北境安宁。”我语气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有怀柔之策。本使也非那等不讲情理、一味喊打喊杀之人。”
我指了指案上的任命书和金印,声音陡然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
“今日,你们灰狼部说得上话的头人、领主,想必大多都在此地了。正好!”
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
“我们就在这狼神(塞人信仰)注视之下,在这代表大虞法统的印信面前,好好议一议——”
我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寒冰撞击:
“谁,才是这灰狼部,名正言顺、最合适的新汗王!”
话音落下,帐篷内陷入了比刚才更深沉的死寂。
巴鲁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大概以为我会直接凭借武力扶植王子,或者强行任命,却没想到我会抛出这样一个“公议”的姿态。
这看似给了他们选择,实则将他篡位的事实赤裸裸地剥开,放在了所有部落贵族面前审视,更要他在大虞法统的威慑下,去争一个原本已被他攥在手里的“名分”!
其他贵族们更是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无比。
有人偷偷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兀术,又看看我身后那群煞神般的朔风营战士,再看向案上那枚代表着朝廷认可的金印,心中天平早已摇摆不定。
支持巴鲁,意味着要与眼前这个杀伐果断、背后站着整个镇北司的少年特使,以及那恐怖的十几名黑甲骑士为敌,甚至可能失去朝廷的册封,成为“逆贼”。
而反对巴鲁……那两名年幼的王子,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我看着他们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心中冷笑。
我给了他们一个看似公平的“讨论”机会,但这讨论的框架、底线和潜在的代价,早已由我用鲜血和金印划定。
我要的,不是一个单纯依靠武力压服的部落,而是一个至少在表面上承认大虞权威、内部经过“合法”程序产生首领、并能为我所用的灰狼部。
“怎么?”我见无人开口,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催促,“诸位大人,是觉得本使在此,不便畅所欲言?还是觉得……这汗王之位,已然有了定论,无需再议?”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巴鲁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么,你就在这“公议”中,在我和大虞法统的注视下,说服所有人,要么,就乖乖把不该你坐的位置让出来。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了每一个塞人贵族的心头。
这场关乎部落命运走向的“讨论”,在刀光剑影的余韵和权力印信的威慑下,被迫开始了。
而主导权,自始至终,都牢牢掌握在我的手中。
牙帐内,兀术领主撕心裂肺的哀嚎还在持续,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恐惧,几乎让空气凝固。
巴鲁和其他塞人贵族们脸色惨白,冷汗浸湿了他们华贵的皮袍,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再不敢有半分之前的倨傲。
眼看武力威慑的效果已经达到,足以让这群信奉强权的草原狼认清现实,我知道,该拿出甜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