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连她自己听起来,都显得那么缺乏底气。
宗庙的轮廓,在渐褪的夜色中逐渐清晰,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即将见证一场惊世骇俗、或许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血缘切割。
马车内,母亲搂着我的手,坚定而有力;马车外,钢铁护卫沉默前行,唯有马蹄声,踏碎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车驾在沉默而肃杀的氛围中行进,唯有车轮与马蹄声规律作响,仿佛踏在紧绷的心弦之上。
大约两个时辰后,喧嚣的城镇被远远抛在身后,队伍在一处巍峨、古老且透着森严气息的建筑群前缓缓停下。
母亲依旧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我仍是幼童。
我能感觉到她手臂的稳固与胸膛的温热,以及那透过衣料传来的、略微加快的心跳。
她动作轻柔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我仍在“沉睡”,然后抱着我,缓缓走向那两扇巨大、厚重、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纹饰的青铜大门。
门楣上方悬挂的匾额,以古篆书写着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姒庙。
门前,玄素与青鸾早已肃立等候。
母亲停下脚步,脸上温柔的神色瞬间收敛,转为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看向玄素,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玄素。”
“末将在!”
“本统领进去之后,无论发生何事,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胆敢靠近此门十步之内,或试图闯入,立斩无赦。明白吗?”
“末将遵命!”玄素单膝跪地,重重抱拳,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青鸾,协助玄素。”母亲补充道。
“是!”青鸾同样肃然领命。
随即,母亲微微颔首。
侍立周围的、那些身披重甲、沉默如山的铁浮屠精锐武士,立刻无声而迅捷地四散开来,如同黑色的潮水渗入建筑周围的阴影与要害位置,将这座古老的庙宇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恐怕都难以悄无声息地进出。
直到这时,确认了外部的绝对掌控,母亲才重新迈步。而我也仿佛刚刚从“沉睡”中被这肃穆的气氛“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镇北司的奢华宫室,而是一处空旷、高大、光线幽暗的殿前广场。
地面铺着巨大的、历经风雨侵蚀而变得光滑黯淡的青石板,缝隙里生着暗绿的苔藓。
四周是高耸的、颜色深沉的古老石墙与廊柱,雕刻着种种早已难以辨认具体含义的、线条古朴粗犷的图腾纹样,有狰狞的兽首,有抽象的山川,还有类似星象的图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香火、灰尘、石材阴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沉郁气息。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
这地方太过阴森、古老、寂静,与镇北城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
它沉默地矗立在这里,带着一种审视时光、漠视生死的冷酷。
我不由自主地,将环抱着母亲脖颈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脸也埋向她的颈窝。
感受到我的“恐惧”,母亲连忙低下头,在我脸颊上连亲了好几下,温热的唇瓣带来些许安慰,她的声音也放得极其轻柔,带着抚慰:“月儿不怕,不怕啊……娘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她顿了顿,试图解释以宽慰我:“这里是……姒家祖庙。你的外公,还有娘这一支的列祖列宗们,他们的英灵都长眠于此,守护着后世子孙呢。”然而,她这句话非但没能让我安心,反而让我更加害怕起来!
祖庙!
列祖列宗!
这意味着即将发生的事情,绝非寻常家庭内部事务,而是涉及到家族传承、血脉宗法的最核心、最庄严,也往往最不容更改的仪式!
母亲带我来这里,其用意之深、决心之坚,远超我之前任何预估。
不过,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在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理性与坚韧,迅速压倒了那瞬间的本能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让翻腾的心绪平复下来。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直面它。
我轻轻挣动了一下,示意母亲放我下来。母亲微微一愣,但还是依言松开了手臂。
我双脚落地,站稳身形,先是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和那些如同石像般静立的铁浮屠,然后主动伸出手,牵住了母亲那略显冰凉的手。
这个动作让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欣慰。
“走吧,娘。”我低声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