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奋地抱着我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将我小心地放回地面,但手臂依旧紧紧环着我。
她仰起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无比得意的笑容,看向那几位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的族老,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的儿子!
我选中的男人!
那几位族老被母亲这接连的、极具冲击力的举动弄得心神激荡,半晌才勉强平复呼吸。
其中一位掌管族内资源训导的长老,看着地上那四颗头颅,脸上露出肉痛之色,强忍着不适,语气艰难地开口道:
“统领……这些‘护法’男侍,皆是族中自幼精心遴选、耗费巨资、历经多年严苛培养而成,以备古仪之需……如今一朝尽殁,损失……损失着实不小啊。”
母亲闻言,眉毛一挑,那份面对我时的温柔瞬间收起,恢复了统领的干脆利落:“哼,既是心怀不轨、自寻死路之徒,杀了便杀了!至于损失……”她略一思索,爽快道。
“本统领自会按双倍之资,赔偿族中!从我的私库和今年的统领俸禄里扣便是!”
听到母亲愿意承担赔偿责任,且是双倍,那位长老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与其他几位族老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点了点头:“……如此,便依统领之言。”
这时,七位族老聚首低声商议了片刻,虽然不少人脸上还残留着惊惧与不适,但眼神已逐渐恢复了属于宗族耆老的深沉与算计。
显然,母亲的血腥手段与我的“合格”表现,结合他们之前暗室中的密议,让他们迅速做出了最终决断。
为首的白须老族长在其余六人的注视下,再次站起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方才的震撼一并压下,恢复了古老宗族领袖的庄重与威严。
他面向我和母亲,用一种悠远、肃穆、带着特定韵律的商周雅言,开始高声宣读:
“维此吉日,昭告于先祖灵前:”
“姒族嗣女妇姽,与外孙韩月,为明心志,共受古仪之试。”
“今验得:韩月少年英毅,身处温柔之乡,而能守身持正,欲念不侵,其志坚如磐石,其心澄如明镜,堪为大宗之器。”
“妇姽虽遭外物侵扰,然终不为惑,刚烈守贞,其情可悯,其志可嘉。虽临机处置,手段酷烈,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二人之志,皆指向彼此,不为他移,其情之坚,鬼神可鉴。”
老族长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郑重,声音也更加洪亮,宣布核心决定:
“故,依古礼,参验今事,宗族共议,决断如下:”
“一、韩月,自即日起,脱‘外亲’之名,正式归宗,承袭姒姓。于族谱之内,载其名为——姒月!享本宗子弟一切礼遇权责!”
“二、妇姽,身为宗女,主持古仪而终致血光,虽情有可原,然终违‘止戈静心’之训,有过当罚。现决定:即日驱其名出姒氏本宗,断绝其与姒月之母子亲缘!”
“三、妇姽虽出本宗,然其心志坚贞,功勋素着。特许其以崭新之身份,归于姒月身侧。自此,前缘尽泯,旧伦已革,夫妇之礼,可以肇始!”
这文绉绉却又含义清晰的宣告回荡在宗庙之中。
大意便是:我韩月被正式接纳为姒家核心子弟,改名姒月;母亲则因杀人被驱逐出姒家本宗,并与我断绝母子关系;但允许她以新的(妻子)身份,来到我身边。
母亲一开始听得有些发愣,脸上甚至闪过一丝茫然,似乎没完全反应过来这文雅古语背后的全部含义。
她本能地想要开口反驳或质问,尤其是关于被“驱逐”的部分。
但旋即,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所求的是什么?
不正是摆脱“母亲”的身份,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吗?
如今,母子关系被宗族正式断绝,障碍已除!
至于被驱逐出本宗……只要能在我身边,那些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她将以“新身份”归来,这岂非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想通了这一点,母亲脸上的茫然和一丝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得偿所愿的明亮光彩,甚至比刚才因为我通过考验而兴奋时更加灿烂。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或辩解,立刻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拉着我,一同向前几步,对着七位族老,以及宗庙深处那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恭恭敬敬地、深深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妇姽(姒月),拜谢各位宗老成全之恩!”
她的声音与我同时响起,充满了真诚的感激(至少表面如此)与对未来新关系的期待。
宗庙内,血腥气尚未散尽,古老的礼法文书余音犹在。
一场惊世骇俗的伦理变局,一次充满血腥与算计的权力交接,就在这姒氏宗庙最神圣的殿堂之中,以一种融合了古礼、暴力、妥协与野心的奇异方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