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也笑了,将六分仪递过去,等她演示。
陆菲一只手受伤了不方便,还是让他拿着仪器,把座椅拉得近了点,挨着他指导操作。
“白天用太阳,夜里用星星。我们先找一颗星星……”她一步步给他解释,带着他一起抬头望天,伸出那只好手,指给他看,“看见那个没有,那是夏季大三角,织女星,牛郎星,天津四。三颗城市里也能很清楚地看见的星星。我们选织女星,因为她最亮,而且这个季节正好在天顶。”
“然后,我们找地平线。在陆地上可能看不到清晰完整的,就得自己假设一条,比如那里……”她指向远处,横跨马斯河的伊拉斯谟斯桥。
“把地平镜对着那个方向,望远镜对着眼睛,然后转动指标镜。你会看到星星的倒影重叠在地平镜上。继续旋转,让它们相切,这时候指标尺指向的角度就是星星的高度角。”
“测出角度之后,再查天文历,算出纬度,配上根据航海钟算的经度,就能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看起来挺原始的,但要是哪天全球定位系统坏了,还得靠它救命。所以哪怕是现在最先进的船上,还是会配六分仪……”
天文历app上就能查,她已低头在手机上找,一边看一边玩笑:“你什么时候买的?要是算出来真有问题,还能不能七天无理由?”
叶行也真笑了,回答:“买了有段时间了,差不多一个月。”
大致一算,便知道那是在华曦轮离泊香港之后。
陆菲又问:“你在这里有什么业务需要用到六分仪?”
叶行摇摇头,看着她回答:“没有业务需要,是送给你的礼物。”
陆菲不查天文历了,抬头也看着他。
夜风吹来,有初秋些微的凉意,他们闻到彼此身上清爽的味道。
叶行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终于承认:“我没有别的事,我就是为你来的。”
他声音很低,语气很淡,一如平常无欲无求。
但在陆菲听来,这句话来的正好。她的心甚至跟着缩紧了一下,是那样一种短暂却深切的感动。
王秀园说,陆光明只是不要她了,没有人会喜欢她这种奇怪的人。
但是你看,你看,虽然她和叶行互相并不了解,只是这样也很好吧,甚至更好了。
她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天文历,说:“一分钟观测,十分钟计算,你还想算吗?”
叶行摇摇头,说:“算了……”
而后放下手里的六分仪,转身过来吻她。
他的手探到她身后,把她带向自己,她也捧住他的脸颊回吻。清冷的空气里,彼此的体温和呼吸显得那么罕有而珍贵,不舍得错失哪怕一点。他们分明不曾饮酒,却又好像喝了一小口,先在肺腑某处微妙地揪紧,而后温热地弥散,逐渐加深呼吸,甚至引起轻微的心悸,好似站在跳台上,即将入水的那一瞬,身体各处为注定发生的坠落做着徒劳无功的准备。
所有动作和反应都输给了本能,唯内心某处反倒清明。他们不得不承认,不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都在共同推向一个心知肚明的结果。
对叶行来说,像是强迫症表征,害怕某些事情发生,反倒忍不住促成了它的发生,仿佛破碎了一切便尘埃落定。
对陆菲来说,却又像是小时候和同伴一起拿到爱吃的零食,会故意一口一口很慢很慢地吃,比赛谁最后一个吃完,便可享受更长久的心理的满足。
但她终于失去耐性,不比了,认输了,只想吃个痛快,大口痛饮,甜是甜,冰是冰。
亲吻的间隙,她贴着他嘴唇说:“我可以去你房间吗?”
叶行停下看她,感受到她推枰认负的态度,却不知为什么,仍旧觉得输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