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跟上一句:新年好。
雷丽便也道:新年好。
其实,她听父亲说罗杰在家过年,是有点奇怪的。
他刚换了新公司,按说应该上船了。商船365天不停,尤其外国船司,更不会管什么春节不春节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能在家里过年。但鉴于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既然他不解释,她也不方便问。
但这一番互动还是让父母生出一些他们还能复合的希望,在姨妈姨夫来家里聚餐之前关照她:“等下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讲小罗上船了吧。”
雷丽还是没答应,姨妈姨夫问起,她如实告知,自己跟罗杰分开了,而后便迎来另一波质问、教育、担心。
陆菲听着,只觉窒息,问:“那你怎么办?”
雷丽说:“我能怎么办?就糊弄呗,说大过年的,离都离了,聊点开心的吧,来,吃菜吃菜,这个好吃。”
陆菲笑出来,拱手道:“佩服佩服,要是换了我,早就逃走了,去都不敢去。”
雷丽却看着她说:“其实,你比我有勇气,能那么干脆地远离。”
陆菲也看着雷丽,说:“不是的,远离其实是最简单的事情。”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她想到的只是她自己的母亲,还有她莫名其妙被偷走的家。现在估计已经装修好了吧,王秀园及其二婚老公舒舒服服住在那里。而她默不作声地逃开,就当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
但随即又有更多次的逃走、更多次的远离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包括她对于父亲的想象,过去八年密密麻麻的船员服务簿,以及一次又一次的看似潇洒的分手……
那一整个晚上,陆菲都在想,她让叶行有病看病,其实自己也并不比他好多少,她甚至连怎么去看这个病都不知道。
像是一时兴起,又或者病急乱投医,那天半夜,她上网买了个新客推广只要29块钱的心理咨询。
当时看介绍说是专业注册心理治疗师,一直等到系统给她分配了一位某某老师,她发现老师的个人专场写着情感分析、婚姻咨询、分手挽回,又觉得有种进了抖音直播间的感觉。
对话框光标闪动,她根本不知应该问点啥,发现自己大概属于那种——不治的话也能活,但要是认真治,简直浑身是病的类型。
盘桓往复,她到底还是问了自己最想搞清楚的那个问题:
我一直以为我父亲外出工作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直到我母亲告诉我,这完全是我的想象。
她在我小时候就很清楚地对我说过,我父亲只是离开我们去国外生活了。
但这个想象完整清晰,包括各种细节,一直持续到我三十岁。
这是精神问题吗?
她打完字,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怀疑会得到一句,亲,咱们这边只做分手指导呢,看不了你这么严重的病。
结果某某老师还真给了她一个答案:这不是精神问题,只是心理创伤后的自我防御机制。其实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历,特别是小时候,虚构一个故事代替难以接受的事实,帮自己度过那段无能为力的时间。
你应该感谢过去的自己,在心里对那个小朋友说谢谢你,用这么有创意的方式保护了我。
然后再用你三十岁成年人的力量,把这个故事收起来,对自己说,现在你长大了,不再需要这个虚构的故事作为避难所了。
陆菲看着这措辞,简直像是某一本心灵自助指南里的标准答案,不禁意外自己的问题竟然如此平平无奇。
她很真挚地说:谢谢。
某某老师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陆菲说:29不是只能问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