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安便知他猜对了,在那人慌乱收拾碎片的碎响中,他话音放缓,却添了凝重:
“快些走吧,趁他还未归来。若是被他发觉,这后果,不是你能担待的。”
周遭的吐息霎时乱了章法,随即便是仓促远去的脚步声。祁玉安刚松口气,却听那脚步声骤然顿住。
片刻沉寂后,脚步声又快步折回:“你怎会知晓我叫苏小棠?可是魔尊大人……向你提及过我?”
少女话音带着未散的惊惶,却又透着股不甘的执拗。
念及前世纠葛,祁玉安对她的去而复返倒不觉意外。
苏小棠对墨沉霄的痴念深种,甘愿自最末等婢女做起,步步攀爬,费了无数心力才得以到他身边侍奉,却因他祁玉安的出现,便被轻易推开。
在她看来,此番若寻不到转机,往后怕是再难靠近,是以才这般执拗追问。
这姑娘半路折返,好言相劝定是无用。若不尽快将她逼走,教墨沉霄撞见在此,后果不堪设想。
祁玉安遂冷了声气,故意说得刻薄:“提过。说你笨手笨脚,偏还妄图攀附权贵,早晚要把你打发回去。”
“我可是欲魔首领之女!除了我,谁还配得上他?我怎得就成了攀附权贵?”
少女声音哽咽,委屈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祁玉安却知她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凶险,又劝:“你有身份傍身,本不愁日后没有指望。何苦这时候触他霉头,平白折了自己的余地。”
“我……我当真还有指望?”
“今日若被他撞见,别说指望,你能不能留在魔宫都难讲。倒不如此刻退去,等他这股执拗劲过了,再寻机会靠近不迟。”
对方静了一瞬,随后那脚步声终是又动了,迟疑着向外挪去。可还未走出几步,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一声巨响骤然截断了那细碎步点。
沉重靴底碾过玄石地板,声响由远及近,裹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一步步朝榻边逼近。
祁玉安肩颈先被一股戾气森森的寒意裹住,下一瞬后领被人攥紧,迫着他仰起头。
眼上的灵丝帛被粗暴扯落,他猝不及防撞进墨沉霄淬了毒的眼眸。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师尊。欲魔一族你也认得,竟仅凭声响便能辨出是谁,本事当真不小。”
祁玉安被那视线逼得吐息微滞,定了定神缓声道:“我并不认识她。只是你曾提过欲魔首领之女在身侧侍奉,故而猜是她。能蒙对,不过是侥幸罢了。”
那人俯身逼近,压迫之感凝如冷铁:“那我何时说过要送她回去?你素来清高,不屑管旁人闲事,偏要扯这个谎是何用意?”
从前的对峙赌的不过是自己的性命。痛也好,辱也罢,他只需硬撑着捱过去便是。可这次不同,他的每一句应答都系着殿角那姑娘的安危。那细碎发颤的吐息声像根细弦绷在他心尖上。
指尖悄悄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她是欲魔之身,与她过分亲近难免扰乱你的道心。你父亲看重你的道心,想来你也不愿因此触怒魔神吧。”
下巴陡然被狠狠捏住,指节深陷肌理,酸麻伴着锐痛直窜颅顶:“还敢拿父神压我?我看你是骨头又痒了,非要我把你这张嘴缝上才甘心!”
他周身翻涌的戾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祁玉安睫羽止不住发颤,却仍强撑着辩解:“我没有压你之意,在你父神面前,我们本就生死一体,我当真在为我们的将来盘算。”
捏住下巴的力道蓦地一滞,随即骤然收紧。“我们的将来……你最好不是在糊弄我,不然若是被我发现……”
那人粗暴撬开他的唇,指腹一寸寸捻过齿间,似是警告又像是宣泄。
良久,那人终是松了手,转身看向殿角,声音冷得凝冰:“刚才他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领完罚,滚回你的欲魔之地去。”
少女咬着下唇,原本泛红的眼眶里,泪珠终是滚落下来。她梗着脖子倔强争辩:“魔尊大人,您明明没说过我妄图攀附权贵!是他在说谎!您为何要听他的?”
“放肆。”身侧之人周身魔气轰然翻涌,殿内烛火猛地朝四周炸开,映得他侧脸轮廓冷硬如刀削,“他说我说过便是说过。滚!再敢踏入这里半步,我立刻废了你。”
跪在地上的苏小棠却没有起身之意,泪痕蜿蜒过苍白却透着执拗的脸颊。她声音哽咽,却字字决绝:
“我虽是欲魔,却生而携人魄!这魂魄纯净无垢,非但不会扰乱您的道心,反倒能吸纳您溢出的戾气,助您稳固道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