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留奇绝在傣乡——西双版纳散记
从西双版纳归来,尽管那里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奇特的自然景观始终在心中萦绕,我亦迟未着墨那醉人的感受。我怕把醉着的梦惊扰,却又不忍美梦独享,风情自醉……
——题记
1
因为卧铺客车在墨江哈尼族自治县抛锚六个多小时,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府——景洪市,只好以静谧、温柔的夜色接纳了我们。
八月的下弦月高挂在靛蓝的天幕上,洒下的清辉,为这座“黎明之城”(传说佛祖夜间巡游,到此正值黎明,遂命之为“景洪”,傣语“景”为城镇,“洪”为黎明)添上了更加神秘的氛围。借着月光与街灯,我看见街边的油棕树干高大,枝冠幽碧;街心花坛里花奇草异,芳香扑鼻;城郭楼宇,雅致秀丽;爽适的柔风,殷勤的轻拂着我们的旅尘……朦胧而旖旎的异域之感,合成了我们心之向往、身之抵达的惬意心境。已是凌晨两点,旅行社的工作人员仍在宾馆诚候着我们,安排好房间的同时,也交代妥了参观的日程。听说第一天即去打洛,从那里跨出国门,到缅甸的勐拉镇考察边贸,我们极是兴奋。
2
七时饭毕,于晨雾中上车。舒适的小型客车,轻盈地驰骋在昆(明)(打)洛公路上。或许窗外的景物被裹在浓雾里,抑或是连日旅途劳顿,车内不少人打着盹儿。
导游小姐似乎是有意要打破浓雾般的沉闷:“各位旅客,很高兴为大家服务,我叫姜颖。”接着,她出语惊人,“我爸是汉族,我妈是傣族,我嘛,就是‘杂交稻’啰。”她的自我介绍,引起了“哗”的一片笑声,车内闷倦的氛围果然被驱散,姜颖继续说,“在我们傣家,未婚的女子称作‘小猫’,所以大家叫我姜‘小猫’好啰。”
姜“小猫”和婉的西南边陲口音,用普通话讲出来,娇柔而不造作,软甜而不滑腻,其纯真自然、尾语长吟的语音特质,激起了我们竞相与之对话的热情。
来自广东的W君指着我与Z君问:“这两位小伙子傣家该怎么称?”
“称‘小狗’嘛。”正疑惑她是在戏谑我们时,姜“小猫”说,“小猫嘛,是温顺、柔媚的意思;小狗呢,当然象征着善良、勇敢啰。”
面对车内此起彼伏的询问,姜“小猫”很理解大家的新奇心境,她不慌不忙地告诉我们:傣语称美丽的小姑娘为“萨格呢”,称英俊的小伙子为“小布帽”,老男人叫“老波淘”,老女人叫“老咪淘”;傣族女裙叫“特门”,男裙叫“笼基”;“勐”为地方,“曼”为寨,“勐”为“曼”之上的行政单位。
难怪云南地图凡是傣家聚居地都有许多“勐”“曼”的字标呢。捧着地图我问:“为什么在版纳的版图上有几个叫‘曼贺’的地名呢?”姜“小猫”回答:“贺是梭镖的意思,曼贺意为持梭镖的寨子。在版纳,持梭镖的寨子不止一个嘛,所以这个地名重复不足为怪嘛。”透过这一地名的含义,一个勇敢、勤劳的民族跃然眼前……
3
上午九时许,雾散景现,我的感官却矛盾起来。一双眼睛看远难看近,顾左要丢右。蓝天下,坝塬上,山坡丘畔,目之所及,无处不成景,无景不奇秀。景随车移,变幻多姿的傣乡风情,使我本来处于最佳状态的思维却变得迟钝起来。
车过勐海县城,坝子(山间盆地的称谓)显得没完没了。在滴翠流绿的远山与近丘的环抱中,坝子似乎是在同汽车比赛奔驰,一坝未尽,一坝又至……
正值二季稻收割,坝子里稻火处处,田烟四起,直奔云霄,蔚为壮观。我疑惑,云南之云莫非有田烟一分子呢。
细细思忖,不同区域耕作方式的不同,环境乃是决定因素。西双版纳珍贵、独特的热带雨林气候,致使大地四季皆绿,耕牛无须越冬饲料(然而,自然界的辩证法也是无情的,傣乡耕牛虽然四季都能享受丰盛的美草,但田间作业频繁,也最辛苦),所以稻谷随脱粒,稻秸随烧掉,秸灰可增加土地有机质,稻火可烧死虫卵,防止虫害,还可减少一环搬运稻草的工序。这一绝无仅有的“烟火收割”景观,是否还包蕴着傣乡多元象征的文化寓意?我们虽然难以细考,但从火崇拜普遍存在于云南许多民族的特征里,可以断言,傣家的“烟火收割”,至少还寓意着丰收的喜庆与祈祷——后来我知晓,傣家收割的第一把新米要撒进火塘,以祈求火神保佑丰收再至,这正是一个好的佐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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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烟火收割”是傣乡的景观原色,那么,稻海里忙碌的身影则是美的化身。
傣族有嫁男不嫁女的习俗,这便发育了“女主外”的普遍现象,因之田间作业大都为傣女。劳作着的傣女,依然是筒裙裹身,长齐脚背;紧身的短上衣,圆领窄袖,仅到腰际。尤其是未婚姑娘的着装色泽艳丽,头上的遮阳帽亦是五颜六色,更有锦霞似的纱巾,在帽檐挽一绢花,两摆自然垂落于两颊。傣女本来天生苗条,配上这身服饰,显得愈发细腰秀颈,身材修长。
田野上,姿势自然流畅的是割谷者,招式洒脱优雅的是板谷(人工脱粒)者,步态婀娜多姿的是担谷者……繁忙的劳作场面,一如朵朵跳动的火焰耀人眼目,更如浓郁扑面的民族风情画引人凝思。
我不知傣女在紧身衣着的束缚下是如何施展劳作手段的,也不知那朴实、大方的服饰的历史渊源。可我敢说,没有哪个民族的服装有傣族这样的简洁美、协调美,没有哪个民族有傣族这样热爱美、懂得美。劳作着,傣女脸上洋溢的快乐;劳作着,傣女气质上的端丽温雅;劳作着,傣女之傣乡风情的充分展示……皆是源于那优美的民族服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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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视线,放眼四野,我又被直铺天外的多重植被组合的立体风景而醉倒。
在远山,如黛的用材林多为松杉,它们像训练有素的绿色卫士,忠诚地守护在天山相衔的高远山头;在山腰,大片大片的橡胶林,蓊郁苍翠,枝干挺拔,株行间距,整齐划一,树干上挂着的胶罐,使我联想到橡胶树奶牛一样的奉献;在山根,以铁刀木(当地称“挨刀砍”,此树越砍越发,是傣家的主要燃料)为主的丛林,密杂交错,浓荫蔽日;在缓丘,甘蔗林带青纱临风,碧浪轻**;在集约式的傣家村寨,香蕉、荔枝、柚子园翠绿鲜活,椰子、芒果、槟榔树亭亭玉立,凤尾竹、古榕树婆娑摇曳,还有众多叫不上名的花卉,瓣朵大小不一,七彩纷呈,姿态万千;随了公路的延伸,擎天罩地的棕榈树,更是连绵逶迤,无尽无休……
过去只在书本见面,而今历历在目的南国植物,其葳蕤鲜灵,其奇风异韵,令人心旷神怡而意醉情迷……噢,大自然植物的物理特性,原来是可以与人的心灵感应结缘的呵!绿色是生命呢,有了绿色,生命才滋润;有了浓酽的绿色,泱泱世界才不焦灼,芸芸众生才不浮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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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洛是西双版纳对外开放的边境小镇,街上几栋小巧的现代建筑,在我看来还不如打洛江畔的傣寨有吸引力。可是,在此无须办理繁杂的手续,便可以到缅甸勐拉镇领略一下异国情调。所以,到西双版纳的旅游者,都必去打洛。
在边防站,过境验证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发放境外免疫药丸的时候,姜“小猫”告诫说:“在勐拉,黄(**品)黑(枪弹)白(毒品)都有出售。请大家别上当,只要你买,出售者便会电话举报到边防站。边防站对举报者设有重奖,当然对购买者也要重罚啰。”
打洛至勐拉不足三公里,两个边镇,同为傣乡,一样风情。车出庄严温馨的中国国门,再入金碧辉煌的缅甸国门,我们不觉有什么异样。
勐拉是东南亚国家通往中国的交通要道,也是邻国新近对外开放的特区。站在位置较高的和平塔前,街区一览无余,方圆不过两公里左右,建筑物与打洛相似。街店以出售玉器为主,多为中国人所开,店名都写中缅两文,店主皆讲汉语,对游客不断以“老乡”相称兜售商品(在这里,老乡的外延被放大到极致),购物亦一律使用人民币。
一些挂着“上海知青”“回归版纳”的店铺格外引人注目。在一家“知青”店,店主告诉我,当年返城,工作安排不顺心,毅然回到版纳干个体,积蓄二三十万元后,这边政策更开放,便定居勐拉了。他说,缅甸是世界著名的“玉石王国”,但做玉器生意没有几十万元铺底资金干不起来。缅甸贫富差别大,这里是边境,本国富人不愿来,我们有些积蓄的中国人便来大做生意了。他还讲,缅甸治安处罚严,相当于中国的拘留处罚,这里却是蹲一月半年地牢或水牢,所以,街上坑蒙拐骗、偷盗打架,甚至吵嘴的都绝少。缅甸政府还辟有华人新村,供我们盖房居住。同时税赋也较轻,干一年可赚七八万元。
中国人在异国的土地上能挣钱会挣钱,使我们感到了欣慰。可是,既然来了异邦,对单一的中式边贸,众多的国人面孔还是不大满足。注意街头,果然发现了国内不曾有的“兵娃”。
“兵娃”大约十二三岁,似在巡逻,着军装,穿拖鞋,黑瘦不洁,倒背着的步枪也锈迹斑斑,毫无威武之仪。据说,这些“兵娃”都是贫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白送到部队或许可以获得成长。
下午一时,我们到“泰源村人妖剧院”观看表演。不看想看,看了心酸。所谓“人妖”,就是为贫穷所迫的人家,将男孩卖至剧院,通过服用雌性激素和变性手术,使其生理特征女性化。这种无情的人身摧残,使“人妖”大多只能活到四十岁左右。她们美丽,却悲哀凄迷;她们有情,却情无归处。一曲《你怎么说》,我看见“人妖”唱到“把我的爱情还给我”的歌词时,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其凄婉、无奈,给我的心头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