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时,我们回转到109国道,继续着北上的旅程。晚上的宿营地是那曲,导航显示尚有一百六十公里。好在黑色的油路又平又直,限速也提高到了每小时五十公里。沿途雪山连绵不断,草原广袤无垠,处处可见游牧帐篷,还有一路追随的玛尼堆、经幡和金顶白塔,使苍茫的草原更有了几分神秘色彩。
翻看地图,我们知道已进入了羌塘草原。羌塘草原是典型的青藏高原腹地,绝对海拔虽然高达四千八百米,但相对海拔只有两百至五百米,加之有昆仑山、唐古拉山和冈底斯山三道天然屏障护佑,发育了西藏面积最大的纯天然草场。这里山塬缓坦,峰峰积雪,冰山融雪不仅孕育了众多湖泊,也滋养着丰厚的草原,养育着数以百万计的牛羊。世世代代的藏族牧民在这片高原上创造了梦幻迷离、色彩斑斓的游牧文化,还有古格王朝的千古之谜、英雄格萨尔王的足迹、唐蕃古道上的马帮……都在这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因为保护完好,羌塘草原至今仍是一片净土,其核心保护区和北部缓冲区甚至还是无人区,那里是藏羚羊、西藏野驴和野牦牛等野生动物的天堂。
车进那曲,山逐步远退、变低,雪山不再,草原更加宽广空旷起来。还是七月,无垠的草海已成银黄色,满目短小似“寸头”的草绒,当地称其为“那扎”,却是青藏高原蛋白质含量最高的草类。这也就是说,生长在世界屋脊上的食草动物,上天却赐予了它们营养最为丰富的饮食。这也使我再一次有了一种惊异,为什么酷寒、缺氧、干旱的雪域高原,却可以诞出那么多品质优异、功效卓绝以至被世人视为珍宝的植物呢?我想起了在拉萨大小商店看到的各种藏药、补品——冬虫夏草、藏红花、绿萝花、藏青果、雪灵芝、雪莲花、雪菊、玛咖、贝母……大都论克出售,价比黄金,却顾客盈门。在大家带着一颗疲惫的心来到这片圣洁的土地把心灵的尘埃抖落之后,却还笑盈盈地以捎回一份雪域特产为荣。我只能慨叹,伟大的永远都是大自然。再高的海拔,再寒的气候,再稀薄的空气,再干旱的土地,却仍有着那么多的珍异植物生长。且在苍茫的高原上,它们是那样的不动声色、不显山露水,却又是那样耐得严寒、耐得干旱、耐得寂寞。在陡峭的岩壁与雪山,在浩瀚无际的草原,在天籁般的湖旁、溪畔、森林,纯天然的、缓慢而又坚韧地发育着自己弱小的身躯,等待着人们的采集与加工。它们不需要人工大棚的呵护,不需要人造化肥的催丰,只需要高原的洁净空气,只需要高原的阳光雨雪,甚至只需要高原的罡风厚霜,便会像其生长地满是传奇的神话一样,以神奇的功效满足着人的需求,救治着人的顽疾……想着这些,我便再一次喟叹了人的渺小。正像人的性格就是命运一样,高原的植物是环境决定了其生命形态,但其作用于人的特异功效,却无声地彰显了其生命的卓越。雪域高原上的任何一个物种,哪怕它只是一茎纤纤细草、一枚豆蔻小花,都足以让人类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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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的西行足够虔诚,神的恩泽真的沐浴了我们,连车都有了灵性,迢迢万里,车的两次爆胎都发生在我们准备出发之际的城市街头,前一次是在山南,这一次是在那曲,如果是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而又行进在一段险路上,劳累司机不方便补胎不说,出现重大危险也未置可否。众人一番庆幸之后,我们向八百公里外的格尔木进发。
愈往北行,溪河愈少,水流愈小;满目无边无际的阔野,正由高寒草原带向高寒荒漠带过渡,树是绝对没了身影,草的密度也在急骤下降。渐渐地,银黄色的草绒不再,牦牛成群的景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风蚀与冻融的茫茫沙砾。不变的是蓝天白云、是金色的阳光,而云朵的阴影印在苍茫的山塬上,有的似休闲的走兽,有的如翱翔的雄鹰,有的若摇曳的枫叶,有的像高原上常见的块状太阳能吸光板,有的则犹如正在劈波斩浪的航母……不一而足,富有动感,令人浮想联翩。
车在西藏最北端的安多跑了四个小时却仍未跑出县境。真是不可想象,一个县的格局竟是这样阔大,它以唐古拉山主脉为脊,地跨藏、青两域,面积超十万平方公里,境内由西向东堆积着唐古拉山、可可西里山、祖尔肯乌拉山、托尔火山,还有南边我们已穿越的桑卡山。一座座山峰虽然巍峨不显(缘于较低的相对海拔),却高低起伏,连绵不断,成就了安多中部高、南北低的屋脊状地形,把青藏屋脊之“脊”凸显得惟妙惟肖。沿途偶见的河流皆为季节性河流,或注入湖泊,或消失于湖盆,它们虽然水波不兴,却是浩浩长江、怒江的渊源之流。
车过安多县城,我们好像是在掠过外星小镇。蓝天艳阳之下,整个县城没有一棵树木,没有一处花草,城边的河流水如游丝,街头行人稀少而步履迟缓。朗朗白日,屋脊之城却近乎万籁俱寂,似乎所有的声响都被高天阔野所吸吮,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这里变得小心翼翼,而象征生命的绿色则是那样弥足珍贵。如果没有青藏线上运货与旅行车辆车轮的密集滚动,如果没有偶尔驰过的火车汽笛的长鸣,如果没有悠长的银色输电线坚韧的延伸,你都不可以想象,在这空气稀薄的世界屋脊之上,一切生命的丰富与喧闹的极致,竟是如此的空旷和肃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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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安多又北上八十公里,阳光被大风吹得不见了踪影,天地变得混沌一体且飞起了雪花。随了自然气象的转换,我意识到我们的旅程又到了一个节点。
唐古拉,藏语意为“高原上的山”。在没来到它的身边前,一直的想象是它高不可攀,积雪不化,大风漫卷。可眼前的唐古拉山口,风自然是凛冽,雪却落地即化,名为山,形为丘,根本不是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险峻,其东南面甚至是辽阔的准平原,宽大的盆地上静静地躺着条状的湖泊,四周的雪山退得很远,阔野上无树无鸟,无草无畜,无人无房,荒凉寂寞;更为沉寂的是脚下的泥土。因为过于高寒,这里的地温也在零下摄氏度,地层内的水分长年结冰,形成冻土,永久而静谧地蛰伏于地层深处。
但是,一切自然都有着自己的演进规律。高而不显的唐古拉山,以其宽大厚实的体魄,以其无尽的冰川堆积,以其深厚的地下冻土,形成万世不竭的巨大固体水库,为高原湖泊永续提供着补给,以至在高高的盆地形成浩渺的湖区,悄然孕育了中华之脉——三江(长江、怒江、澜沧江)源,其主峰格拉丹冬更是长江正源沱沱河的发源地。静默而真实的唐古拉啊,在它沉静的外表背后,蕴藏的却是大地母亲的汩汩血脉与万物生命之源!或许,生命的魅力就在于高远、就在于宁静,对于唐古拉山禅修般的静穆,我们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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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唐古拉山口便是青海境了,带着一丝依恋回望西藏,却只能见到唐古拉山激昂奔泻的冰川。车子开始下行,一条清澈的小河展现在眼前,小河两边,青草显现,牧迹处处,一群群黑白间杂的牦牛或在饮水,或在觅食。我在想,这条小河的水必是在向着慷慨的长江奔波吧——前方就有了一个镇落,且一下子让我们看到了“两个第一”,一个是“三江源头第一镇”——沱沱河镇,一个是“长江第一桥”——沱沱河大桥。镇子不大,沿街满是修车铺和餐饮店,可见做的都是青藏公路的生意。沱沱河呢,则河道开阔,水流似藏族少女的辫子,分成几股,悠然铺展在满是沙砾的河**,好像一点也不担忧自己去往长江旅途的遥远。
面对神圣的沱沱河,我有一个由衷的祈愿——人类文明的进步断乎不要伤及母亲河的一厘一毫。
对于包括沱沱河在内的三江源,我原来有过关注,知道它是当今地球上最接近原始状态的生态系统之一,而最原始的往往也是最脆弱的。现代文明的推进,无法不增加三江源人类活动的频率,还有地球的变暖、放牧的过度、大气污染的逼近甚至草原鼠患等等,都使三江源面临着环境恶化、荒漠化区域加大的危险。倘使其环环相扣的生态链有一节脱落,整个生态系统就有可能出现毁灭性的崩溃,而一旦崩溃,再要修复必很困难。令人欣慰的是,国务院早于2003年就将三江源定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青海更是把保护三江源作为重大战略任务,落实着生态的、工程的、组织的、立法的保护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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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了车的飞驰(青海境内不再像西藏那样限速),冰川雪山淡出视野,浩瀚无垠的可可西里迎面扑来。对于这片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神秘地方,过去我只是从电影、书本、新闻里有些零碎感知。今天扑进它的怀抱,除了贪婪地欣赏风景之外,我一直都把目光放在辽阔的草原上,放在铁路线特意留下的一个个野生动物的通道上,希望能够看到传说中的高原精灵——藏羚羊、野牦牛或野藏驴。可是,直至车子跑得夕阳西下,我也未能看到哪怕是一只鼠、兔的身影,更不要说藏羚羊、野牦牛了。或许是“两路两线”的布建,汽车与火车的奔驰,对那些高原的精灵有所惊扰,才使得它们离人类的活动远点再远点……我知道,可可西里是阔大的,它横跨青海、西藏、新疆三省区,我们虽然在其领地跑了三百多公里,却也只算是在它的东端擦身而过。应该说,我们掠过的这一区域自然气候条件好于整个可可西里,可沿途的建筑却只有兵站、加油站、公(铁)路养护站,浩浩旷野,人迹罕见,六畜全无,无人区的寂寥可窥一斑。
实际上,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种类繁多,在罕有人类活动的核心保护区,据说生活着重达一吨的野牦牛,还有藏野驴、棕熊、岩羊、白唇鹿、兔狲、野猫、石貂、豺以及红隼、秃鹫、藏雪鸡、大天鹅等数十种珍禽异兽。尤其是曾经因盗猎猖獗已下降不足两万只的藏羚羊,近些年采取保护措施后,种群数量已达到了六万多只。自然万物总是在自求着一种平衡,荒凉、严寒、高海拔的可可西里虽不适合人类生存,却是珍稀野生动物的王国,那些物竞天择的生灵,在那片富有野性的地方,或翱翔于蓝天,或奔跑于旷野,或嬉戏于湖泊,互助进化,繁衍生息,平衡着世界高地的自然生态系统,增添着科学工作者研究这座野生动物基因库的乐趣,吸引着摄影家、画家、探险家去创作、去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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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昆仑山脉进入眼帘的时候,天空暗了下来,夜幕将山的磅礴气势与峰的灰色冰川装裱成一幅水墨画卷,大地是那样安静,夜走向了深沉。车灯照在前方,路面显得坑坑洼洼,但车速没有丝毫影响。车在车灯的引领下一路下行,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夜色中的那座横贯新疆、西藏伸延至青海的巍巍山脉,正是人们所说的“中华龙脉”,在华夏文化史上具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代表着中华民族的一种无畏精神和英雄情结,我们却过昆仑而不见昆仑,只能从其朦胧、雄浑的轮廓里品味一下它的丰赡与博大,自是遗憾之极。
到达格尔木黄河大酒店,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同伴们吆喝着出去吃烤羊肉,我因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便洗了澡,靠着床头翻看酒店的格尔木宣传资料。了解到格尔木的海拔已降至二千七百多米,十二万平方公里的版图面积却只有三十万人口,隶属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行政级别为副地级,却是青海第二大城市。而且其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历史上便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丝绸南道要冲,今天更是内陆旅人与物资去往西藏和新疆的节点城市及中转站,高速公路、火车站、飞机场等交通设施完备,堪称“天路”的起点城市。
经历了半个月的高海拔穿行,从茫茫高原跌落到此,一宿好睡,各个神经末梢都是那样舒适。早晨起来,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特别放松、特别淡然的自己。不曾想,这座建在盐碱地上的城市,行道树竟是那样密集而高大,街道两边,柳、胡杨、银杏皆成三、四排栽植,而且株距均不足一米,树干粗壮,树冠重叠,绿荫遮天罩地。我想,这或许是西北地区一种独特的植树方式——密植,让树抱团生长,共同抵御冰雪、风沙侵袭,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出城东,驶上格尔木至西宁的高速,路旁的盐碱滩似冬天大地的结霜,却在夏日灼热的阳光照射下也不能除去霜色。几乎是从进入高速开始,树便没了身影,无尽的平川没有河流,没有农牧,只有人工撒播的固沙草在与干旱抗争,且稀疏矮小,却彰显着一种生命的顽强。平川二面,沙砾堆积的山包绵延相接,像是被硫酸腐蚀过一样而寸草不生,大地的沙漠化让人触目惊心。沿途除了路政维护、服务区外,没有其他任何建筑;除了行车,没有其他任何动感物体。车子沉闷地奔跑了三个小时,直到德令哈的边界转向东南,我们才看到了一些不大的杨树林,林间依稀隐伏的村庄,却是蒙古包式的建筑,打开手机搜索,才知连德令哈的名字也是蒙古语,意为“金色的世界”。而这个“金色的世界”是一个以蒙古族居民为主,兼有藏、回、土、汉等多民族的聚居地区。记得诗人海子早年曾写过这样的诗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我们路过德令哈却是阳光灿烂,蓬勃发展的气息扑面而来,今天的德令哈不再荒凉,它已是海西东部经济区中心了。
太阳悬在正午的空中,前方天地更加开朗,戈壁滩望不到尽头,这必是柴达木腹地无疑了。对于这个我们从小在地理课本上熟知并向往已久的我国第三大盆地,今天来到它的怀抱也是有着一种朝拜的心情。其实,柴达木并不似想象的那样荒凉,沿途有绿色产业园,有光伏发电站,有新农村民居;无垠的戈壁滩上,甚至还有着五颜六色的沙棘与骆驼草——虽然不够丰厚,不够鲜嫩,而且草秆坚硬,草叶似针,但那是环境使然,这些植物能够顽强地在降雨稀少而蒸发极快的戈壁滩上生存,那已是一种生命的伟大了。
可是,那些盐湖更有着了不起的贡献,除了能生产食用盐外,工业用盐、农业所需的钾肥,还有盐湖中的一些稀有金属,都是我们生产、生活须臾不可离开的宝贵物资。而在地层深处,柴达木蕴藏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则是惊人的丰富,国家对其勘探开发的历史已有五十余载,探明油气潜在资源量达四十六点五亿吨。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沙漠、四季之风吹出的荒漠雅丹地貌,其茫茫金黄,其千姿百态,其自然伟力,给人以美的震撼,是一种具有另类魅力的珍贵旅游资源。
柴达木,说它是“聚宝盆”,真的没有一丝夸张。
进入乌兰县境,山丘开始告别荒芜而有了整体连片的绿草,公路两边的沙地,大片大片低伏的植物枝头,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经了太阳照射,闪闪发光,追着我们的车子跑了老远,我们也未弄明白是什么植物。在休息区,我下车便找当地人打听,他们笑着告诉我,那些植物是被誉为“软黄金”的黑枸杞,种植者在枝间系上刺眼的五彩胶纸,是为了防止鸟害。哈哈,我报以回笑后却这样思考,为什么干旱的气候、恶劣的环境,却总是能够出产宝物呢?黑枸杞的宝贵,在于它是“花青素之王”,现代科技检测表明,花青素具有祛斑抗皱、延缓衰老、预防癌症的特殊功效,每公斤黑枸杞市场价炒到了千元以上,俨然成了人们追捧的神物。我也茫然地感到了它的神奇,或许,只有在这片看似荒凉的沙地上,而其海拔、气候、温差、土质、水分等等,却恰恰是滋养黑枸杞成为“花青素之王”的必然条件——原来,任何一个物种,任何苦寒之地,只要能够适者生存,大抵都会成“王”成“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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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青海湖,最让我吃惊的是它的阔大,原先也想象过它的浩瀚,却不料湖的面积大至四千四百三十二平方公里,绕湖一周竟逾三百六十公里。我们没有绕湖周游的时间安排,只能匆匆擦湖而过,却见辽阔的湖岸上,草色葱郁,牛羊成群,以黄、蓝、紫、白为主的细碎野花,朴实无华却斑斓无比;夺目的是大块大块油菜花的金黄,西路上看了好多油菜花,这里的油菜花同样简简单单,却因有碧蓝的湖水作陪,便演绎了不一样的风情,谁说简单不可以成就大美呢?把目光放远,碧澄的湖水波光潋滟,水天一色;东边的日月山与北面的大通山合围至一起,无可抵挡地守护着青海湖的宁静与美丽。
西行以来,我们走过的皆是大天大地,看到的全是大景大美,无论哪个景区,人再多也不觉得拥挤,人再少也不显得空落。而青海湖的状况却大有差别——美中多了拥挤,美中有种忧心。在醉人的蓝天白云之下,成堆的垃圾成为不和谐的“风景”,“垃圾围湖”已成不争的事实,甚至为当地牧民带来了损失……本来就很脆弱的西部生态,如果因为游客的不良行为或景点垃圾处理规范缺失,如果因为人类在与公共环境的调适上只强调自我权益而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那么,“垃圾之殇”必将伤及人类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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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西路,由东往西,再由西往东。去时川藏,回时青藏,起自邛崃山,止于青海湖。再往东到西宁、兰州、西安,虽也为地理意义上的西路,但它们渐行渐远着青藏高原。所以,我把我们西行之路的句号画在了青海湖。
回首西路,回首已经铭刻在心的青藏高原,它就像一首跌宕起伏、舒畅浩大的乐章,而过了青海湖,所有的音符都宛如骤降的海拔而由高转低、由雄浑变为婉约。那些在苍茫西路上的捡拾与收集、激动与欣喜、感悟与启迪,突然间都有了高原的重量,而那些躲藏于灵魂深处的世俗欲望,那些如影随形的尘间怨艾,却经了纯净罡风的吹拂而重返至零位、皈依为淡漠……
行文至此,我极惊讶自己为什么收不住笔墨,把西路写得这样冗长,把高原写得那样沧桑,却把西路和高原的大美写得那么细弱。我只能喟叹,面对那方神圣而美丽、纯净而多彩的天界,任何文字和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然而,西路苍茫,却是我走过的路中最富张力的一程,却是我心灵的质地得到最佳升华的一程——那种归零在路上、皈依在天界的践行,必会紧紧伴随我往后的岁月……
(初稿于2015年8——9月,修改于2019年1月。原载《中国散文家》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