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宵从沙发边缘找到她的挎包,也被逗笑了。
见人到齐,Amy也跟着穿外套:“我下楼送你们。”
“别了,”卓阳立刻拒绝,“大半夜的,不想再跑一趟把你送上来。”
“看不起谁呢,我清醒得很。”Amy不服气。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走个直线。”
“走就走,但是不许录视频啊。”Amy脚上还踩着毛绒拖鞋,脚步微微摇晃,眼看着就要跨出门框,冷不防被人一把拉回来。
刚刚还闹腾个没完的人瞬间消停了,比咒语更灵验,陈梦宵松开她,从她身边走过,也跟着说了句:“不用送,早点睡吧。”
这次Amy没再坚持,轻轻嘟囔着说“好吧”,但也没回去,隔着一道门陪他们等电梯。
电梯在低楼层驻留片刻,那个寸头男捡了个空接着跟Amy闲聊:“你刚才说你初恋是在大学谈的,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高中没谈过?日本好像16岁还是18岁就能结婚了吧。”
“高中没空啊,”Amy环住手臂,自然而然地抱怨,“要学日语跟进度,要给人补习中文,还要琢磨陈公主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大好青春就这么荒废掉了,くそ(可恶)。”
话音未落,电梯轿厢缓缓停靠。
陈梦宵显然不认同,进电梯之前还要反驳:“我不是交课时费了么?”
Amy也跟着回忆:“是给我带了一年早饭,还帮我抽齐了SonnyAngel的隐藏款盲盒……但是跟我付出的那些相比,不够。”说到最后,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没有任何遗憾或不甘,旋即,在电梯门闭合之前对他们说拜拜。
电梯快速下行,卓阳他们还在争论刚才那局阵营型游戏输掉谁该背锅,陈梦宵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拿出手机,突然转头问她:“你今天出门之前给Miki加猫粮了吗?”
林霜羽点头:“加了。”
下一刻,他将手机递过来,备忘录里多出四个字:去我家吧。
周遭依旧吵吵嚷嚷,只有他们两个是安静的,这种感觉像偷情。
韩剧偶尔会用“要来我家吃拉面吗”含蓄地表达性暗示,放在日剧里大概就是“终电好像赶不上了”,无论语气如何委婉,主旨是不变的。
其实在日本的时候林霜羽曾经误会过一次,就是她被叫去玩桌游的那晚。
游戏真的很好玩,很有意思,陈梦宵的朋友们对她也很友善,散场后理所当然地错过了末班电车,她想打车,又担心收到天价账单,于是问陈梦宵,从这里打车到她住的酒店大概需要多少钱。结果陈梦宵说没关系,他知道还有一班电车没到发车时间。
她真的被唬住了,跟着他在夜幕里七拐八拐,中途经过「番町小学校」,陈梦宵还告诉她自己小学就是在这里念的。就这么绕着千代田二番町的住宅区转了十分钟左右,陈梦宵站在其中一栋设计风格相当高级的别墅楼前面,笑得唇红齿白,用日语对她说,谢谢你送我回家哦。
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个人捉弄了,林霜羽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无奈。很久之后她才真正厘清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生气,原来是因为多和他相处了十分钟。
有一刹那,她脑子里千真万确闪过了“他该不会邀我在他家留宿吧”的念头,毕竟男人为了达到目的前摇可以很长,好在没有发生,陈梦宵帮她叫了车,站在朦胧的路灯一侧,隔着车窗玻璃朝她挥手说バイバイ。
拜拜。
路灯下的那一幕被她记了很久。
她很念旧,每次搬家都要准备超出预期的纸箱数量,因为舍不得丢掉旧物;她的口味很固定,喜欢和讨厌的食物十年如一日;她很无趣,比起院线新上映的大片,更愿意花时间重温自己喜欢的旧电影。她喜欢稳定、固定、甚至是单一的生活形态,讨厌计划被打乱,讨厌意外,讨厌变化。与此同时,她又非常、非常、非常矛盾地喜欢着陈梦宵。
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陈梦宵。
指纹锁滴的一声,陈梦宵开了门。
林霜羽抬头,眼前的脸与三年前那个笑着对她说バイバイ的人重合了,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没能真正离开有他在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