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轻飘飘的一句话,都不用风吹,仅是走两步就散了。
脑袋有过片刻空白的蝉衣有想过小姐会和自己说什么,唯独没有想过小姐会让自己走,泪水从眼角滑落,扑通一声跪地上以头抢地,泪流满面的痛哭流涕,“夫人是嫌婢子没用,所以才想要赶走婢子吗!”
“要是小姐执意赶婢子走,婢子不愿,婢子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离开小姐!”当年要不是小姐买下她,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对蝉衣来说,没有小姐就没有现在的她,她的这条命都是属于小姐的。
心里同样不好受的宋令仪将人扶起来,喉咙似卡了鱼刺般难受,取出帕子递给她,解释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不想连累你。他们针对的始终只有我一人,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离开建康,往后无论去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而不是留在我身边,和我时刻担惊受怕的活着。”
现在的她就像是水里的浮萍,连自己都前路渺茫不知在何处,又怎能连累到她。
眼泪狂甩的蝉衣连连摇头,却不愿起身,而是跪在小姐脚边,以示忠诚的亲吻着小姐的鞋尖,“婢子从未认为小姐会连累到婢子,对婢子来说,只要能待在小姐身边就好。”
“即便是死,婢子也要和小姐死在一起。要是哪日小姐不要蝉衣了,蝉衣就去死,所以小姐不要抛弃蝉衣好不好,蝉衣只有小姐了。”
主仆二人的互诉衷肠尚未结束,这间平日里连老鼠都不会来光顾的宅院,难得迎来了一位真正的客人,而非是见到她们两个弱女子可欺的地痞流氓。
让蝉衣先去洗把脸,平复下心情的宋令仪提着把菜刀走了出来,看见出现在院中的祁明阳,当即冷下了脸,“你来做什么,我这里可不欢迎你。”
“大嫂不欢迎我?我以为大嫂见到我会很高兴呢。”褪去了往日忠厚老实面相,显得阴狠毒辣的祁明阳明知故问。
握着菜刀的宋令仪站在台阶上,眼神嘲弄带着滔天恨意,“大人似乎忘了,你们祁家不久前才将我扫地出门,我又如何敢担得上你一句大嫂。你敢说,我都怕自己听了会折寿。”
祁明阳不在意她话里头的刺,抬手轻掸袖口,“嫂子,我现在还愿意喊你一声嫂子,都是看在已故大哥的面子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眸底寒光涌动的宋令仪脸色骤变,“你想做什么。”
指腹摩挲菩提子佛珠的祁明阳抬脚往前一步,似为难的拧起剑眉,“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恰逢听到了一些,关于大嫂您和新帝之间的过往。”
他话音虽顿,忽地扬起调子,“传得那叫一个愁情百转恐有周郎误,不得不让我感叹嫂子当年不愧是建康第一才女,引得半城青年竞折腰。”
祁明阳抬眸落在她的脸上,连他都不禁感叹。
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使落魄仍不折清丽,唯添令人恨不得折断其身自带的清冷孤傲,好将人囚于掌心亵玩。
宋令仪抬头和他恶心至极的目光对上,骨指攥紧得近乎崩断,忽地扯唇溢出讽笑,“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也想到了一句特别合适你的话,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齿,人而无止,胡不遄死①!也不知道一母同生的兄弟二人,我夫君是个皎皎如清风明月,朗朗乾坤的当世伟君子,而你祁明阳却个是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久居官场数十年都还要靠着我夫君才能留在京中当个小小六品官,而我夫君不到而立之年就做到正一品,想来你定嫉妒我夫君嫉妒得快要疯魔了罢。要不然怎会在我夫君生死不明时,就泼脏水污蔑他妻子,甚至是要逼死他的妻子!”
宋令仪说得没错,他祁明阳确实嫉妒那位完美得过分的大哥,要不是他光芒太甚怎会显得他碌碌无为的没用!可就算再嫉妒,对方现在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祁明阳只要一想到那个一直压在头顶,压得令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大哥消失了,从今往后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如此的清新香甜,当下也不否认,反倒是笑吟吟着承认,“是,我是嫉妒他又如何,现在祁家当家做主的是我,可不是我那个早就该死了的大哥。嫂子你现在就算再怎么激怒我,对我来说都是弱者的无能狂怒,只会认我觉得你可怜又可悲。”
收敛面上冷笑的祁明阳不欲和她多说废话,取出一把匕首扔在她脚边,下巴抬起,“嫂子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出我来找你所为何事。就算你不为我们考虑,也得要为虞儿考虑。”
他嘴上说着给她选择,但所谓的选择只是让她自己选个死法。
真不知道他是心善还是心恶——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鄘风相鼠》
宋代不详
全文为: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第34章夫人可满意这份礼物?
祁府,落霞轩。
回来后的祁明阳远远地就看见屋内灯还亮着,窗边有妇人的影子投映于窗,就猜到她还没睡。
“你去做什么了,那么晚才回来了。”刘慧盈见到丈夫终于回来了,还未松口气,就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梅香,脸色骤然难看带着怨毒,“你去找她了。”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要知道阖府上下,唯有那人独爱梅之香,就连梅香都还是大伯亲手为她调配的,世间仅有那么一份。
解下外袍的祁明阳不耐烦应对她的疑神疑鬼,“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龌龊,就算她现在不是我的嫂子,你别忘了她可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哪怕他对兄弟的妻子下手,都不会蠢得把主意打在那女人身上。
“我这不是担心吗,谁叫她生了那么张惯会勾人的狐媚子脸。”刘慧盈听后这才满意,走过来接过他的外套,展开平顺后挂在木施上,“你找她做什么,要是让那位知道你私底下找她,难免不会牵连到自身。”
如今压在头上的大嫂不在,夫君又是新的祁家主,就连一向看不起她的三弟媳都开始看她脸色做事,刘慧盈可谓是一雪前耻的扬眉吐气。
祁明阳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呷上一口,“那位厌恶的是她的存在,你说,要是她不在了,那位会不会会很满意我的知情识趣。”待群臣封赏时他好独占鳌头。
“还是夫君聪慧。”刘慧盈虽不像三弟妹对大嫂生嫉生妒,但在日久天长的对比下,难免会心生攀比之心。
何况单论家世,她虽比不上三弟妹,也可比肩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