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婉晶感觉到师父的靠近,身体微微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只能看到他中衣素白的衣角和那双普通的布鞋鞋尖。
“就为这个?”
易华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单婉晶轻轻“嗯”了一声,微不可闻。
“抬起头来。”易华伟道。
单婉晶身体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脸蛋通红,眼神飘忽,带着一丝忐忑,还有一丝羞怯。
易华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伸出手,用食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咚。”
一声轻响。
“胡思乱想。”
易华伟收回手:“我既将此地交予你,便是信你能胜任。若有不明,自可来问。若有困难,身后自有整个天道盟为援。何须自扰?”
顿了顿,看着单婉晶捂着额头、有些发懵又带着委屈的样子,继续道:“至于我,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该离开时也自会离开。你只需做好你该做之事,无需为此挂怀。”
单婉晶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师父就站在面前,如此真实,气息温暖而熟悉。可是……心底那份炽热的,让她辗转反侧的情感却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岩浆,剧烈地翻腾起来。
是啊,师父从来都是这样。他安排好一切,给予绝对的信任,然后便抽身而去,仿佛万事皆在掌握,也仿佛……并不在意离去后他人的牵挂。
可是,怎么会不挂怀呢?
六年前,她还是东溟派小公主,虽聪慧活泼,却对世间险恶、武学至理懵懂无知。是师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东溟派,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折服了母亲,更一眼看中了她的资质。
这些年,师父亲自为她筑基,传授她精妙绝伦的剑法与心法,指点她武功上的每一处关隘。
师父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直指核心;要求严格,却从不苛责。在她练功受伤时,是师父为她运功疗伤;在她因挫折沮丧时,是师父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渐渐地,那份敬畏中,掺杂了越来越多的依赖、仰慕,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超越师徒的情感。她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道青色身影,开始因为师父一句淡淡的夸奖而欢喜整天,开始因为师父的离去而魂不守舍。她拼命练功,不仅仅是为了变强,更是为了能稍微追上师父的背影,为了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他身边,而非总是仰望。
三年前的分别,对她而言如同漫长的凌迟。她遵照师命来到这偏僻之地,肩负重任,将所有的思念和不安都压入心底,逼迫自己成长,将此地经营得井井有条,只盼着师父归来时,能看到一个足以让他欣慰、甚至……骄傲的弟子。
可当师父真的回来了,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之后,却是更深的不安。
师父依旧是那个师父,高远,淡然,仿佛这三年的分离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他轻易看穿她的伪装,平淡地肯定她的成绩,理所当然地赋予她更重的责任……却似乎从未察觉,或者并不在意,她心底那已然燎原的、无法压抑的情感。
此刻,站在师父面前,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听着他理智的话语,单婉晶只觉得心中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如同岩浆般翻腾奔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无需……挂怀?”
单婉晶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委屈。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她猛地向前一步,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撞进了易华伟的怀中!
双臂如同藤蔓般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脸颊深深埋进他胸前素白的衣料,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一片。
“师父……师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弟子……弟子做不到!”
“弟子做不到不挂怀!这三年……每一天,弟子都在想您!担心您去了哪里,是否安好,会不会遇到危险……每次看到圣像,就想起您,心里又空又疼!”
“弟子拼命做好一切,建好圣像,打理好镇子,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师命,更是……更是想让您知道,婉晶长大了,能为您分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您时刻看顾的小丫头了!”
单婉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易华伟近在咫尺的下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打湿了自己的脸颊,也沾湿了他的衣襟。
“师父……您知道吗?婉晶……婉晶对您……”
单婉晶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脸上红潮未退,又被泪水冲刷,显得狼狈又可怜,眼中却燃烧着一片炽热:“……不仅仅是师徒之情!早就不只是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像是失去了支撑,单婉晶将脸重新埋回去,肩膀耸动,仿佛要将六年来积攒的所有思念以及那懵懂却日益清晰的爱恋一次性倾泻出来。
“从您收我为徒的那天起……从您手把手教我练剑……从您每次离开又回来……婉晶的心……早就……早就系在您身上了!我知道不该……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我知道您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师父……弟子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六年的每一天,这份喜欢都在增加,像野草一样疯长,快要将弟子吞没了……弟子怕……怕再不说出来,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