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看到被尖沙咀高楼割裂出来的海口港岸时,离八点堪堪只差几秒钟。
“三!”
维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众人已随着夜空中明亮的数字倒计时。
“二!”
桑酒试了试,根本挤不过去丁点,无奈只能退到人群之外,隔着大道,伸长了脖子仰头望去。
“一!”
下一秒,漫天火树银花炸开,撕开黑夜,亮如白昼。
耀眼的光芒清晰照亮着霓虹下每一张喜悦的脸,还有余光可及不远处,那道修长的黑色侧影。
和她同样孤独的气质。
却又不完全一样,像茫茫宇宙两颗被遗落的星球,各自流浪,毫不相关。
男人双手插兜懒懒倚着一面墙,右腿稍稍曲起,黑色冲锋衣在焰火下微微反光,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出山棱起伏的侧脸,但桑酒竟只用了一秒,就将他认了出来。
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在酒馆,他好像也一直静坐在她身旁。
就像她的影子一般。
桑酒胡思乱想了两秒,男人却好像有所感应,也垂眸望了过来。
对视的一瞬间,时间静止。
直至再一簇烟花在夜空中炸裂,远处渡轮的汽笛声,游人的欢呼雀跃,白昼黑夜交替,光与暗相融。
很多年以后,当桑酒再度站在维港,遥望头顶烟花时,已经完全想不起二十岁那年,维港的烟花是否也这样绚丽灿烂,但她始终记得,孟苏白那无人能抵挡的目光,温柔又疏离,时隔多年再回味,依旧会沉溺其中。
每每回忆起那一刻,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偌大的维港,孤独的弥敦道,原来有人一直陪着她。
这种莫名的安全感,是在余烬褪去热闹的维港回归寂静,在所有人尽兴而离开码头后,在她爬上栏杆凝望那如银河里闪烁的天星小轮,感叹今晚的流浪至少有这浪漫至死的维港陪伴时,在先后接到家人的生日祝福,她忍着泪强笑着给她们描述此时此刻璀璨的维港、浪漫的烟花、无边的海岸……挂断电话后却潸然泪下那一刻,身后传来的低沉声音格外令人心动的声音。
“海水很冷。”
桑酒愣住,回头看了来人一眼,再三确认那句话是对她说的,便摘下了一边耳机。
桑酒不知道自己是否眼睛发红,但清凉的冰润提醒她,眼尾大概还挂着泪珠,她下意识扭头,故作不经意拭去。
“你说什么?”
“我说,海水冰冷刺骨,又腥又咸,并不好喝。”
桑酒一瞬间哽咽到不敢开口。
她低头往下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她两条笔直的长腿垂在海面上,冰冷的夜风吹僵了脚丫,掉进海里估计能砸得震天响。
桑酒眯起眸。
“你怕我想不开?”她问。
男人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刺激到她。
桑酒朝他自嘲一笑,晃了晃两条腿:“我看起来有那么惨吗?他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会做傻事,连你一个陌生人也这样觉得?”
“没有,”他目光落在她颤抖的双腿上,“只是想告诉你,人生有很多不可预料的意外。”
“我是恐高、冷的……”桑酒解释,这海边的风,真的是剜心窝子的冷,冷得打颤。
而且别看她一脸镇定,可实则根本不敢低头看脚下万丈深渊。
男人与她目光相视了两秒,随即缓缓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