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承认,内心的惶恐淹没他心防,脑袋里冒出他对禾边的不好,就像是被后背凌迟一般,田晚星瑟瑟发抖,止不住地给禾边磕头,又对禾边说各种好话,说小时候如何会在他小时候被罚跪时,给爹娘求情。
小时候会晚上给他留门。
小时候见别人欺负他,还会哭着挡在他前面。
他说着越发虚了起来,见禾边没反应越发声嘶力竭的祈求着他放过。
一定不敬先祖的罪名扣下来,田晚星便是田家村的罪人,这下场他承担不起。
禾边嘴角动了下。
渴求原谅的眼睛紧绷一瞬,田晚星佝偻着腰背,不知道禾边要怎么惩罚报复他。
禾边道,“你的话里意思是说,你之前对禾边不好,你们家把他当奴仆使唤,每年过节过年祭祖不让他参加,都是你娘的意思?”
田晚星眼皮一跳,见唐天骄等人看过来,心慌急速失控一般,他吞了下口水,好像听见有个陌生的胆小鬼借他的口说是。
“是,都是我娘。”
装晕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梅林,顿时暴跳如雷,气得睁眼。
“你说什么?你现在居然怪我了?”
她突然站起,“不是我养你,你能是全村最白最漂亮最能干的哥儿?你个没良心的,现在闯祸出事了就全怪我头上!”
田晚星本来心虚愧疚,只是口头上权宜之计,但是被她娘当众责难,只觉得难堪和压力如山。
“难道不是你把我养的娇惯,是娘一直说禾边只是我们家的老黄牛,是你说吃荤腥都要背着他,说他吃饭要是添碗我就哭闹,还说不要给他好脸色,免得他拿兄长辈分压我。这一切都是你教的!”
“还有,你刚刚根本没晕死了。你知道我被一群人围攻,你还是让我一个人扛!是娘你先放弃我先对不起我的!”
吴老太骂道,“张梅林,你看看你怎么教的儿子,田木匠在外面辛辛苦苦,你在家根儿都养歪了,真是娶妻不贤毁三代啊!”
张梅林气得嘴歪,脑子里哪还有什么理智,扭着田晚星就打起来了。
田晚星不敢还手,倒是哭得厉害,好像这天塌了一样。
张梅林边打边哭,心尖儿是真真被剜了一截儿,真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孩子,居然是个白眼狼!
而从小使唤到大的养子之前是极为疼人的。
果然老人常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她以前是给田晚星打少了!
田晚星被他娘这样当众打,羞愤欲死,本就是要订亲的哥儿,这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他娘完全就没顾及他的死活。
田晚星又气又害怕,咬牙埋头不敢看周围指指点点嬉笑的眼神,但耳边讥笑的声音格外刺耳,只听唐天骄道,“孝子贤孙……”
田晚星像是被扎了一刀,当即怒气抬头瞪唐天骄,却只见一群人压根没看她们母子俩,全都面相禾边,跪得笔直。这简直令田晚星更加羞愧难堪,原来他是村里焦点中心,一举一动都被人夸赞,现在这些人都跪着禾边去了。
唐天骄跪在禾边面前,十分恭敬道,“老祖宗,请保佑我的子孙各个都是孝子贤孙,您在下面也庇佑我家长林不受其他小鬼欺负……老祖宗,我家长林……他在下面还过得好吗……”
极力维持肃穆面色不动的禾边,眼睛忍不住眨了下;他看着唐天骄,一个顶能干撑家的女人,这会儿脆弱又彷徨,原来彪悍的外表下,也藏着细腻的感情。
“你家男人早就投胎去了,是投在一个衣食富足的大户当小少爷。”
唐天骄一愣,双手撑在地上沉默了一瞬,而后像是释然有了喜气,她喃喃道,“难怪我最近都梦不见他了,还以为他被困在哪里出不来,原来是投胎去了。”
吴老太婆看得也叹口气,她道,“你现在该安心了,不要再逞强苦着撑了,找个族里的汉子嫁了,孩子也渐渐大了,你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唐天骄听着这话就有些烦,她怎么苦撑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在他们看来笑都是装的,她也并不打算再找。
禾边道,“长林当年服兵役出门时,在你们菜地里的椿树下埋了一坛子酒,说是等你们儿子成亲时喝。”
就是禾边现在不说,等田贵成亲时砍了那椿树做家具,也能从树底下挖出一坛子酒。禾边还记得那年,唐天骄一个人躲在屋里又哭又笑,那酒坛始终没开封。
唐天骄一愣,而后随即站起来跑了。田贵也楞楞半晌,眼睛一下子湿润,胡乱抹了把眼,给禾边磕了个头,追着他娘去了。
吴老太忙补上田贵母子两的位置,离禾边最近了,吴老头双手作揖道,“老祖,我能不能多子多福啊,我家香火可不能在我儿子手上断了,我儿媳妇儿肚子里真是男娃吗?”
吴老太眼皮塌陷三角眼又多眼白,平时最凶不过,这会儿跪着眼巴巴紧张着禾边的神情。
禾边心底有些犯怵,这个村子最怕的就是这个吴老太。小时候总是指着他骂养不熟的白眼狼,给别人养媳妇儿。禾边每次看到她都心惊担颤,甚至空手背着背篓不敢从她门前过,只有每回背着满背篓的猪草或者柴火,才敢路过。
不止他,村里孩子哭闹不止,大人哄不住了就说拿去给吴老奶做孙子,全都安静下来不敢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