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窗棂下有暖色的烛火,室内珍羞香气混作一团,酒色与笑语交织,烛光映在了坐客红扑扑的面颊上。
“听说了吗,我们和安奚,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西京酒楼里的人喝多了就爱说上几句国事,谈论起来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记得……记得前几年不是还有公主和亲嫁过去了么,真的会打起来?”
“和亲算个什么,要我说,这安奚人把公主一杀,直接就能挥刀打下来。”
挑起话题的人吧唧着嘴,又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樊持玉就是他们口中倒霉的公主。
此时雨歇微凉,她看见天边的鸿雁齐齐地飞过,向着南方去了。
樊持玉原本拿着硎石正搓着短刃,见群雁飞过,便顺着雁过的方向往南望去,可惜除了光秃秃的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她被软禁在桐台阁之中,日日无事可做,心中总惴惴不安,只能把那柄短刃擦了又擦,磨了又磨。
这柄短刃的刀锋已经被她磨得十分锐利——她已经盘算好,要伺机行动了。
想到安奚与靖国边郡剑拔弩张,两国开战已是板上钉钉的结局——从宗室女到和亲公主,从西京庭院到塞北台阁,不过短短几年。
两国开战,她这个和亲公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身侧的女使忍不住地哽咽:“奴婢自小跟着主子,若是来日这些安奚人容不下公主,奴婢……奴婢定会追随公主……”
樊持玉放下了那柄被擦的锃亮的短刃,向身边女使问道:“箱笼里,从前在西京时穿的衣裳,还在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刃摆到小臂边,好像在比划着什么东西的大小。
方才说话的女使点了点头,转身去取那衣裳。
自嫁与安奚世子,樊持玉已经有许多年没再穿过汉人的宽袍大袖了。
她的面容不似安奚人一般深邃锐利,更多的是中原女子的秀色玉颜,是春风露华的柔情。
待那女使走远,她便取了根衣带,拿起那柄擦的锃亮的短刃,将短刃与鞘绑在了左手的小臂上。
短刃隔着里衣,仍有一丝冰凉的触感,刀鞘贴在她小臂内侧的伤疤上。
女使取来了汉人常穿的宽袍大袖,这一袭华服没有想象中那般衬人气色,倒也是正好遮住了臂间绑着的刀鞘。
西京的酒楼里,食客仍在回味方才的话题:“你说,这个和亲公主,会是怎么个下场呢……”
“害,祭旗,祭旗听说过没?要我说,估计就是开战前扔到军前砍了。”
“唉,真是可怜呐……这才嫁过去没几年吧。”食客听罢,摇了摇头,手上依旧拿着筷子,不停翻动着盘上的小菜。
“听说啊,这兰旌公主本是昌弋侯的女儿,当年和亲之事,昌弋侯也是百般不愿……”
“昌弋侯的女儿?那这公主岂不是武帝血脉?”
“诶,错了错了,虽说昌弋侯尚恪陵长公主,但这个女儿,是昌弋侯原配夫人生的,并无武帝血脉!”
秋日里风大,酒楼里没开几扇窗,屋里人多,确实有些闷。这位食客的双颊微红,手上的折扇正扇个不停。
在三千里外的风都,樊持玉接过安奚侍女取来的茶,听着铜壶煮水的咕噜声,继续向远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