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楚砚溪作为一名犯罪心理学硕士、谈判专家,在分析这个案例时,更多的是从犯罪动机、行为模式、社会成因等理性角度去解读。她认为乔昭然的行为是“极端”、“非理性”的悲剧。
但此刻,身处这间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土坯房,听着身边女孩们无助的哭泣,楚砚溪终于意识到——乔昭然毒杀一家八口的选择,不再是书上冰冷的文字,而是一个饱含血泪的女人,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唯一能够表达愤怒、夺回一丝尊严的选项。
“呃……”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楚砚溪立刻收回心神,凑近陆哲。
陆哲艰难地动了动,后脑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意识逐渐回笼。他睁开眼,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能模糊感觉到身边有人。
“楚……?”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不确定。
楚砚溪打断他的话语,没让他唤出自己的名字:“你感觉怎么样?除了后脑,还有哪里受伤?”
陆哲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被反绑的双手酸痛麻木,身上似乎没有其他明显的重伤:“还好,就是头很痛。我们这是在哪里?”
“一个中转站,人贩子的窝点。”楚砚溪言简意赅,“外面有看守,至少两人,他们明天一早要把我们转移。”
陆哲的心沉了下去,努力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情景:“我,我跟着你一起下了车。我问了几个当地人,他们都说没见过你。后来我找到派出所报警,但是接警的那个人好像跟他们是一伙的!我刚出派出所没多久,就被人从后面打了……”
陆哲不愧是律师,话很多,语速很快,但信息总结很到位。
楚砚溪皱了皱眉:“你应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到熟悉的城市报警。你没有留意到,列车员和他们是一伙的吗?榆树台站也是他们的转运站,你一个异乡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问东问西,完全是将自己暴露在明处。”
她现在拿陆哲当穿越同盟军,下意识地便带入了在公安局里进行案件复盘的理性与耿直。
陆哲万万没想到,他为了救她,冒着风险跟踪、报警,差点连命都丢了,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这么冰冷的话语。
一股混合着疼痛、委屈和愤怒的火气直冲陆哲头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我是为了救你!我当时知道你被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么把你救下来。”
门外传来看守咳嗽的动静,楚砚溪低声道:“小声点!”
陆哲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感到委屈:“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也没有人贩子被拐的证据,怎么报警?等我到了大城市再报警,你早就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了。我是担心你,担心你受到伤害,所以第一时间下车跟踪,这才会被打晕!”
楚砚溪依旧态度冷静:“我们不谈过程,只论结果。你想救我,没错,可是结果呢?困境之中,感情用事往往会坏事。”
“我感情用事?那你呢?你所谓的冷静、所谓的专业,其实就是冷漠,就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在你眼里,所有的人,只有‘良民’和‘罪犯’的区别,根本看不到他们曾经遭遇过什么,是不是?所有的行为,只有‘有用’和‘无用’来区分,根本不看出发点,是不是?”
一想到张雅案爆炸现场中楚砚溪的过分冷静,无论自己怎么提醒“共情”二字她都置若罔闻,再听到她穿越后转换身份了依旧高高在上的理性批评,陆哲内心积压的不满瞬间爆发。
楚砚溪沉默下来,但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墙角的女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争吵吓住了,惊恐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短暂的安静之后,楚砚溪的声音再次响起:“陆哲,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现在,活下去,离开这里,是唯一的目标。如果你想死,或者想拉着大家一起死,请继续你的愤怒。如果想活,就闭嘴,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怎么把我带进更深的坑里吗?”陆哲又痛又气,感觉脑后的伤处突突直跳。
黑暗中,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满情绪。
楚砚溪觉得陆哲鲁莽冲动,是团队里的不稳定因素;陆哲则认为楚砚溪冷漠刻板,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土坯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门外看守偶尔的动静,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提醒着他们所处的险境。
楚砚溪重新靠回墙壁,闭上眼睛。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指责改变不了现状。陆哲的话虽然刺耳,但某种程度上……或许戳中了她一直下意识回避、没来得及思考的东西。
——张雅为什么会选择献祭生命来表达愤怒?她的任务为什么会失败?真是因为她冷漠、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