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明显试探的语气,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黑牛和大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砚溪脸上。
陆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楚砚溪。
楚砚溪拿着饼子的手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迎上老刀探究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自嘲的弧度,声音低了些:“我这人……心软。”
这个理由,从一个刚刚冷静分析如何爆破抢劫的女人口中说出来,显得很荒谬。但正是因为荒谬,反而显得真实。
毕竟,女人面对孩子,心软一点很正常。
老刀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粗野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心软?看不出来,真他娘的看不出来!乔姑娘,你做事比很多爷们还狠,还绝!杀伐果断,我老刀都佩服!”
他笑声戛然而止,目光转向一旁沉默啃玉米饼的陆哲,用手指点了点,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对比,“倒是这小子,磨磨唧唧,优柔寡断,挨个打就红眼圈,干活也笨手笨脚的,像个娘们!”
陆哲嘴里正咀嚼着食物,听到这话,脸颊瞬间涨红,屈辱和愤怒让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从事离婚律师这一行五、六年,他当然听过不少批评。
曾经有位被判离婚的男人,一出法院就冲到他面前破口大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一天到晚帮女人说话!”
那个时候陆哲淡定而从容,面对无能狂怒的男人,微笑回应:“我凭良心说话,无论男女。”
可他现在只是个被绑架的犯人,因为能帮楚砚溪当助手而有了苟活的机会。
在这里,法律无用、道德与正义缺席,他只能选择闭嘴。
抬眸看到楚砚溪孤身坐在桌上,旁边众鬼环伺,陆哲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狠狠地咬了口玉米饼,和着口水吞下,胃里却像塞了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楚砚溪没有回应老刀的调侃,只是淡淡地说:“心软一次就够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
这句话似乎说服了老刀,他不再追问,又喝了一口酒:“行,就按你说的办!明天让老强带两个人去黑石沟转转。”
事情敲定,饭桌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老刀兴致很高,又开始吹嘘他过去的“风光事迹”。
回到房间,陆哲情绪低落,坐在干草堆上沉默不语。
楚砚溪看了他一眼:“难受?”
陆哲猛地抬头:“我们到底还要这样多久?看着这一群人贩子逍遥自在,我真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楚砚溪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记住你看到的,记住你听到的,这些,以后都是把他们送进监狱的证据。”
她的话虽然有些生硬,但却成功浇灭了陆哲心头的躁火,也让他感到肩上添上了一分责任。
“可惜,拐卖人口罪最多只是判刑。比起他们的罪恶而言,量刑还是偏轻。”陆哲开始了他的专业思考,“按照1979年的刑法规定,拐卖人口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陆哲眼前闪过魏艳丽扑过来求救、却被人扇了一巴掌的绝望模样,咬着牙骂了一句:“断子绝孙的玩意,只坐几年牢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楚砚溪提醒了一句:“现在是1985年,还在严打期间。”
陆哲眼睛一亮,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1983年发起的“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活动”的相关信息。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从重从快,一网打尽!1983年9月通过了《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对1979年刑法进行了补充和修改,加重了对拐卖人口罪的惩罚,可以在刑法规定的最高刑以上处刑,直至判处死刑。”
楚砚伸出手指比在唇边,示意他小心隔墙有耳,轻声道:“放心,我会把他们往死路上赶。”
看着她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线,陆哲心跳有些快。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而是因为她那稳操胜券的笃定,随即也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你的计划是?”
楚砚溪却什么也没说:“你继续扮演老实胆小的角色吧,其余的交给我。”
陆哲有心想和她继续探讨接下来的计划,但看一眼窗外,他聪明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换了个话题:“以前吧,总觉得你这个人太过理性,缺乏同情心。”
楚砚溪并没有解释。
理性才能保证判断准确,面对挟持暴力事件,同情心泛滥并不是什么好事。
陆哲自顾自地往下说:“现在吧,我有点佩服你,整天和这群视法律如无物的匪徒人周旋,累不累?”
说实话,看着楚砚溪游刃有余地与老刀谈判,硬生生将一条死路走成了活路,甚至还能主导犯罪行动,虽然不清楚她的完整计划是什么,但陆哲内心生出一分敬意。
楚砚溪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躺在床上闭上眼。
累不累?当然累。
可是,何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