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一遍遍单调的忙音,无人接听。
沈梨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明天就是谢鸢的手术,虽然主刀医生是权威,虽然大家都说成功率很高,但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小姨一定是压力太大了,害怕到极点,又不想把这种负面情绪传染给女儿,甚至可能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一个人躲了起来。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焦急。
咖啡厅、一楼便利店、小超市、开水间,甚至每层楼的休息区……她找遍了所有谢云书可能去的地方。
冬夜的医院,中央空调送来暖风,她却因为疾走和心急,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心里的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推开通往住院部后方小花园的侧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与室内的温暖截然不同。几盏低矮的地灯在枯黄的草坪和光秃秃的灌木丛间投下光圈,风吹过光秃的枝丫,更添寂寥。
就在那片背风的长椅区域,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
她穿着外套,没有围巾,没有帽子,就那样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身下的长椅和四周的寒冷夜色凝固成了一体。
“小姨!”沈梨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花园里发出回响。
谢云书仿佛从梦中惊醒,迟缓地转过头来。微弱的光映出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和那双盛满了巨大恐惧与无助的眼睛。
沈梨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几乎是冲过去的。
指尖触碰到谢云书的肩膀,隔着薄薄的外套,传来的是一片冰冷和僵硬。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怎么不穿厚点就跑出来?急死我了!”沈梨的声音带了哭腔,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羊毛大衣,不由分说地裹在谢云书身上,将她紧紧裹住,用力揉搓她冰冷的手。
“我……我就想出来透口气,以为……就一会儿……”谢云书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试图推开沈梨的大衣,“你把衣服穿上,别……别冻感冒了。”
“知道会感冒你就别在这儿傻坐着!”沈梨又气又想哭,“你手都僵了,起码坐了一两个小时了!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要一个人躲在这里挨冻?我是外人吗?”她一边哽咽着说,一边试图扶谢云书起来,却发现她的身体因为久坐和寒冷,僵硬得厉害。
“走,我们进去,再坐下去你真要成冰雕了!”沈梨用尽力气,几乎是半抱半搀地将谢云书从长椅上扶起来。
谢云书贴进了沈梨的怀里,亲人的温度一下子就将她从恐惧和无助的漩涡里拉扯了出来,她像是彻底回神了,伸手抱住沈梨的腰:“好,进去说。”
将谢云书搀扶进住院楼一层的咖啡厅,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们。直到这时,谢云书才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身体也微微发起抖来。
沈梨让她在靠窗的沙发卡座坐下,自己快步走到吧台,要了一大杯热气腾腾的白水。她将杯子小心地塞进谢云书依旧冰凉的手中,让她用双手紧紧捂住。
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再一点点渗入冻僵的肢体。谢云书僵硬的身体,在温暖的环境和热源的抚慰下,终于开始慢慢松弛、软化。
理智也渐渐回归,她抬起眼,看着外甥女担忧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一个笑容,带着做错事的孩子般的怯意:“你别生气……我就是……一时间害怕了,想一个人静静……”
“我知道,没怪你。”沈梨在她身边坐下,她伸出手,将谢云书被风吹乱散落在额前的发丝,仔细地别到耳后,“小姨,害怕是正常的,我也怕。但是你别再一个人躲着了,我现在是大人了,你要相信我,咱们一起是可以渡过难关的。”
谢云书知道沈梨早熟,但她不想因为她过早的成熟而理所当然地将压力和负面情绪转嫁给她。
在谢云书的心里,沈梨永远是那个扎着马尾趴在书桌上做作业的小孩子,她也愿意相信沈梨还是小孩,不想她太早成为和她们一样疲于奔命的大人。
可现实是,眼前的沈梨,肩膀或许还不够宽阔,却已经能稳稳地扛起责任。她的根,似乎比她们想象的扎得更深,更稳。
“我是个失败的女儿……也是个失败的母亲,”谢云书捧着温热的水杯,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可在你这里,我不想再做失败的小姨。”
沈梨听懂了这句话背后全部的重量和温柔,一股强烈的酸意猛地冲上鼻尖,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逼回去。
谢云书看到了她泛红的眼圈,反而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点点抓到她把柄似的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