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医生面露同情,叹了一口气,匆匆离开了。
与沈梨相熟的护士走过来,压低了声音:“排队的话,确实要这么久。不过如果家属能想想办法,找找院里的关系,看能不能协调一下,请其他医生尽快加一台,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总之,你们可以活动一下,试试。”
沈梨的心沉了沉,对护士小姐点点头:“多谢告知,我明白了。”
沈梨搀扶着谢云书回到病房,看着还在熟睡的谢鸢,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小姨,你别慌。”沈梨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沉稳,试图传递力量,“医生也说了,鸢鸢的情况不算复杂,其他好医生一样能做。我们……我们来想办法,看能不能尽快安排上。”
“在京州,我们有什么办法……”谢云书喃喃道。异乡的无力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我来想。”
薄钰,他是医生,在市一院工作,他父亲还是院长。沈梨的脑海里出现这个名字的一秒,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了一点篝火的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外走,直奔胸外科。
当她赶到胸外科护士站,得知薄钰已经上了手术台了。
“薄医生?他刚接了一台急诊手术进去,胸腹联合伤,挺复杂的,没五六个小时肯定下不来。”护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你有急事的话,可以给他微信留言,他出来就能看到。”
沈梨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方才那股急切的热度慢慢冷却,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拿出手机,点开薄钰的微信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段恳求的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她删除了所有草稿,退出了对话框。
薄钰对她的好,小心翼翼又无比真诚的,她不是冷血动物。在这种时刻去求助,会践踏了薄钰的感情,也像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她收起手机,转身回到病房。
面对谢云书期盼又不敢太期盼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我这几天多跑跑,多问问。鸢鸢现在情况稳定,我们还有时间。”
沈梨那份强撑的镇定仿佛也感染了谢云书,她声音沙哑:“你说得对……陈医生之前也说过,鸢鸢的瘤子长得慢,等一等……或许也可以。是我们太心急了。”
安抚好小姨,沈梨独自走到消防通道的窗口,寒风灌进来,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不找薄钰,她还能找谁?她在京州,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同事?大多泛泛之交,何况涉及医疗资源。客户?更不合适。她像只困兽,在无形的笼子里打转,甚至开始搜索其他医院的神经外科专家信息,考虑转院的可能。
下午,回到公司的沈梨接到了薄钰的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长时间高度集中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焦急:“沈梨,我刚下手术台,听说鸢鸢的手术取消了?陈主任出车祸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沈梨心里一涩,低声道:“你手术忙,不想打扰你。阿鸢的病情在可控范围内,大不了就排着等手术时间。”
“这叫什么打扰!”薄钰语气急切,“这是大事!你别着急,这事我来想办法,等我消息。”他的承诺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想要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担当。
电话挂断,沈梨握着手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更沉重的负担感压了下来。
薄钰兴冲冲地回了家,找到了下班的父亲,说明了情况,希望他能出面协调其他专家尽快为谢鸢手术。
书房里,薄古听完儿子的请求,脸上出现失望的神色,他说:“小钰,你从小到大,学业、事业,都没让家里多操过心。爸爸一直觉得你懂事,有原则,以你为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可你现在在做什么?想用我的权力去打破医院的秩序?”
薄钰脸上一热,争辩道:“爸,这不是破坏秩序,是特殊情况!陈主任意外受伤,病人手术被迫延期,病情存在不确定性,优先处理也是……”
“谁的情况不特殊?”薄古打断他,目光如炬,直视儿子,“等候名单上排在谢鸢前面的每一个病人,他们的病情就不紧急?他们的家属就不焦虑?如果今天不是你同学的妹妹,是另一个与你毫无瓜葛的病人,你会这样急切地回家,求我开这个绿灯吗?”
他拿起桌角那本早已翻旧了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扔在薄钰的面前:“你背过的誓言,还记得吗?为病人谋幸福……你的病人,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亲疏远近之分?你的医者仁心,什么时候掺进了私情偏爱?”
父亲的话,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薄钰发热的神经上。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那些“特殊情况”的理由,在父亲关于职业底线和公平原则的诘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想帮忙的心是真的,但方法错了,甚至动机……也未必全然纯粹。一股混杂着羞愧、挫败和对自己感到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对不起,爸……是我考虑不周。”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下。
薄古叹了一口气,还算孺子可教。
一天过去了,薄钰那边再无消息,沈梨隐约猜到了结果。
傍晚,她主动给薄钰发去微信:薄钰,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为鸢鸢的事费心。别太为难,医生也说过,鸢鸢的情况可以等待。我们按照医院的安排来就好。真的,谢谢你。
信息发出,她希望这样能减轻他可能存在的压力或愧疚。
而手机那头的薄钰,看着这条体贴到让他心疼的信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第一次深刻品尝到承诺无法兑现、辜负他人期望的苦涩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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