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说话!”
“太医!太医!”
云岫被他紧紧揽在怀里,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起,触手所及,一片湿冷黏腻。
那不是水,是血。
大量的,温热的,正不断从他后背一道狰狞的伤口里涌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裳,也染红了他的手心。
云岫动作顿了一下:“我没事,我身上都是别人的血。”
陈青宵闻言,紧绷如弓弦松了一瞬,这口气一松,强撑着他的那股悍勇和锐气,仿佛也随之泄去。
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冰冷,还有搏杀时被压下的剧痛,瞬间翻涌上来,淹没了他。
他甚至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便一头栽倒下去,沉重的分量完全压向云岫。
云岫顺势接住了他栽倒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因着这场毫无预兆的巨变。
原本意在团圆、祈福、彰显天家温情的中秋家宴,瞬间变成了血腥残酷的杀场。
太液池上残破的荷花灯随波飘零,映照着水面尚未完全散开的淡红。
宫中的侍卫终于控制住了局面,将剩余的刺客或击杀或擒拿,拖死狗般从水里、船上拽走。
皇帝陛下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铁青,被众人簇拥着,疾步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甲板上,船舱里,横陈着几具宫人的尸首,皆是死于刺客的利刃之下,年轻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血污浸透了宫装。
陈国皇帝回到岸上,惊魂稍定,随即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务必揪出主使,严惩不贷。
青谣大公主此刻也狼狈不堪,发髻散乱,精心挑选的珠钗掉了一支,脸上不知是水渍还是泪痕。
这夜游的船是她提议上的,这别出心裁的“贺礼”是她精心准备的,如今却成了刺客行刺的绝佳场所和掩护……
她这是,办了一件天大的坏事。
陈青宵因为救驾有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被陈国皇帝亲自下令,留在宫中养伤。
云岫被宫人引至一处偏殿,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素青色的衣裙。
陈青宵是在后半夜醒的。
首先感知到的是痛,火辣辣的、钝重的痛,从后背、手臂、侧腰好几处地方同时叫嚣起来。
喉咙干,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却只引来一阵撕裂般的疼和满口的血腥铁锈味。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触碰到身下柔软干燥的锦被,还有……身侧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轻微的呼吸起伏。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偏过头,视线在昏暗的宫灯光晕里,模糊地聚焦。
云岫就躺在他身边。
不是平日寝殿里那张宽大得能隔开楚河汉界的床榻,而是这宫中太医署厢房里,一张不算宽敞的软榻。
云岫和衣侧卧着,身上盖着另一床薄被,脸朝着他的方向,双眼闭着,一身素青色的常服,头发只是松松挽着,卸去了钗环,几缕发丝散在颊边。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陈青宵带着劫后余生的疲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徐福云还在这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完好无损。
极细微的动静,云岫却立刻睁开了眼睛。他眼中没有刚醒的惺忪,一片清明,显然并未睡沉。
云岫从旁边小几上端起一直温着的蜜水,用银匙小心地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陈青宵就着她的手,慢慢咽下几口温润甘甜的蜜水,喉间的灼痛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