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皇帝亲自来看望了陈青宵。
天子驾临,虽是便服简从,依旧让整个太医署内外气氛肃然,宫人跪伏一片。
皇帝走进厢房,目光先落在半靠在榻上的陈青宵身上,见他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已恢复不少,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他在榻边椅上坐下,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老五,此番你护驾有功,受苦了,好生将养,不必忧心其他,朕心里有数。”
陈青宵说这都是他作为臣子该做的,更何况皇帝还是他亲爹。
皇帝的视线转向侍立在侧的云岫。
云岫穿着素净的宫装,低眉顺眼,仪态无可挑剔。
皇帝看着他,点了点头,语气也放缓了些:“王妃此番也辛苦了,日夜照料,朕都知晓。”
这份“知晓”并非空话。
随之而来的,是流水般送入靖王府的赏赐。金银珠玉,古玩字画,绫罗绸缎,乃至珍贵的药材补品,堆满了库房。
更重要的,皇帝下旨,晋封靖王陈青宵为亲王,尊荣更甚,并授予其掌京营戎政的实权职务,将部分御林军与骁骑营的管辖权交到了他手中。
这意味着陈青宵不再仅仅是一个闲散尊贵的王爷,而是真正踏入了陈国军权的核心圈子,手握京城部分兵权,地位与声望一时无两。
云岫作为靖王妃,如今该称亲王正妃,身份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成了京城内外最炙手可热、人人巴结的贵妇人之一。
陈青宵伤愈回府那日,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沐浴更衣,换上了崭新的亲王蟒袍,意气风发。
晚间,他拿着那道明黄的圣旨,走到正在灯下看账册的云岫面前,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怎么样?跟着你男人我,没错吧?这回可是亲王了,还掌着兵权。往后啊,保管让你这辈子都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受不尽的尊荣体面。”
云岫抬起眼,这泼天的富贵和尊荣,是拿什么换来的?是那柄差点捅穿他心肺的短剑,是太液池冰冷刺骨的池水和染红水面的鲜血。
这份“拿命博来的尊贵”,他可不怎么稀罕。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秋天走到了尾声。
在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云岫有生以来第一次,完成了一件像模像样的绣品。
不是什么大件,只是一方素白的丝帕。
枝干嶙峋,梅花疏落,算不上多么精巧绝伦,甚至有些地方针脚略显笨拙,不过他绣了很久。
终于绣成那日,他看着帕角那枝不算完美却也有几分意趣的红梅,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帕子递给了正歪在榻上看兵书的陈青宵。
陈青宵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眼睛亮得惊人,像个得了稀世珍宝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折好,揣进了自己贴身的衣襟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还拍了拍:“爱妃,我一定好好珍惜它。”
后来有一次,围场猎物。
陈青宵骑马射箭,出了一身薄汗。他随手从怀里掏出那方帕子,擦了擦额角,本想顺便在几个亲近的宗室子弟面前“不经意”地炫耀一下自家王妃的女红。
结果,一个平日里跟他关系不错、性子也大大咧咧的郡王凑近了,眯着眼看了半天那帕角上的红梅,大概是眼神不好,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那图案道:“五哥,你这帕子上绣的……是什么新花样?我怎么瞧着……像我家管事婆子用的鸡毛掸子?”
话音一落,旁边几个人没忍住,也跟着低笑起来。
陈青宵脸随即沉了下来,眼神冷飕飕地扫向那个嘴欠的郡王:“你说什么?鸡毛掸子?”
那郡王看他变了脸色,心知不妙,连忙告饶:“五哥,我开玩笑的……”
陈青宵却不听,直接点了他的名,声音不高,却带着亲王的威压:“来人,送赵郡王去围场边上,沿着外圈,给本王跑,不跑够二十圈,不准停。”
那赵郡王脸都绿了,哀嚎着被侍卫“请”了下去,当真绕着巨大的围场,一圈一圈地跑了起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青宵这才冷哼一声,重新拿着那方帕子,仔仔细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再次珍而重之地放回贴近心口处:“什么鸡毛掸子,你们懂什么,这明明是红梅,傲雪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