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择了一日,青谣长公主轻车简从,由梁松清陪着,来到了云记小店。
云岫见到梁松清陪同一位气度不凡、衣饰华贵的女子前来。
青谣长公主在店内细细看了那些香料,又与云岫交谈了几句关于香料的选材与调配。云岫应对得体,言语间虽无刻意逢迎,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从容。
从云记出来,上了马车,青谣长公主脸上的好奇之色未退。她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梁松清,忽然压低声音:“松清,你不觉得……这位云掌柜,很像一个人吗?”
梁松清正想着今日长公主来访会不会给云岫带来麻烦,闻言一愣:“谁?”
青谣长公主的目光投向车窗外云记小店的方向:“已故的……靖王妃。”
梁松清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根弦被猛地拨动了。
之前那点模糊的、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被长公主这句话瞬间点破、放大、变得清晰无比。
他猛地回想起来,那种沉静疏离、却又在某些瞬间流露出难以言喻气质的感觉……真的像。
像极了!
区别在于,靖王妃是女子,温婉秀丽,而云岫是男子,身形更为清瘦挺拔,气质也更偏冷冽。
可若抛开性别与装扮,两人竟如同一个模子里精心雕琢而出,眉眼间的神韵,那份独特的存在感,简直……令人心惊。
梁松清坐在马车里,半晌没说话,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陈青宵?告诉他,有一个与王妃容貌极其相似的男子,出现在了上京城?
可告诉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悲,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
另一边,因为有了青谣长公主的青睐和赞誉,云岫这家原本默默无闻的云记香料,竟渐渐在京中的贵妇小姐圈子里传出了名声。
店铺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客人络绎不绝,询问、挑选、订货,云岫常常要从早忙到晚。
他索性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伙计,一个负责看店招呼,一个帮着处理杂务和送货,自己则退居幕后,调配香料,或是干脆待在后面的小院里,图个清静。
梁松清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之后又介绍了几位相熟的官宦家眷来光顾,云岫的生意越发红火。
但云岫有时看着账本上增长的数字,和门外络绎的车轿,心里却觉得,梁松清这报恩,如今简直有点以德报怨的味道,让他这间原本打算低调蛰伏的小店,成了半个京城贵人圈里的焦点,这与他最初的打算,可是背道而驰。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难得的清闲。
云岫站在店门口,倚着门框,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街上熙攘的人流。
南城不比东市西市繁华,却也自有其热闹。
卖菜小贩的吆喝声,孩童追逐的嬉笑声,马车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却嘈杂的市井画卷。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从斜对面一处茶楼的二楼窗□□来,沉甸甸的,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云岫身迎着那道目光,看了过去。
茶楼二楼的雕花木窗半开着,窗后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玄色的常服,身姿笔挺,面容在窗格的阴影里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如同寒夜里的星子,又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隔着喧嚣的街市,与他对视。
是陈青宵。
他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街上的喧嚣声、叫卖声、车马声,骤然间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只有那道目光,沉静,锐利,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人从皮到骨都剖开看透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