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月的呼吸窒住了。
她看着白厄,仿佛透过这具年轻的躯壳,看到了一个在无尽岁月中孤独行走的幽灵。
“在那些梦里……”白厄的声音变得恍惚,他的手终于落下,轻轻地、虔诚地捧起了迟月的脸侧。他的掌心滚烫,指腹粗糙,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摩擦感,“世界不是这样的。”
随着他的描述,迟月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但白厄的体温又将这股寒意强行镇压。
“那里没有学校,没有表白墙,没有阳光。”白厄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记忆强行灌输给她,“只有灰烬。漫天遍地、永不停歇的灰烬。天空是铁灰色的,大地是焦黑的。”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迟月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而我,就在那座由枯焦骸骨堆砌而成的尸山之上。”
白厄的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回到了那个地狱。
“我很痛,迟月。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血液流干了,周围全是嘶吼,还有同伴死前的哀鸣。我是个失败的怪物,被锁链穿透琵琶骨,钉在尸山的最高处,等待着彻底的腐烂。”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从未示人的脆弱。
“太黑了……那种黑暗,是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绝望。我一次次闭上眼,想要就这样结束,想要放弃思考,放弃挣扎,化作那座尸山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那双白金色的眸子重新聚焦在迟月脸上,瞬间迸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狂热与温柔。
“但是,你来了。”
白厄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停留在她的颈侧,感受着那里鲜活的脉搏。
“每一次,在我即将坠入永恒虚无的最后一秒,你都会出现。”
“你不一样。你身上没有腐烂的味道,没有血腥气。你穿着我不认识的作战服,手里提着一盏……不,那不是灯,那是‘火种’。”
白厄的眼神变得迷离而崇拜,仿佛在描述神迹。
“你踩着那些骸骨走上来。那些足以逼疯任何人的绝望和恐怖,在你面前自动退散。你的脚踝上沾着黑色的血,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就像现在这样,清澈,坚定,没有一丝恐惧。”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迟月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温热湿润,暧昧得令人窒息。
“你走到被钉死的我面前,没有嫌弃我满身的污秽和狰狞。你伸出手,那双手很小,很软,却有着撼动世界的力量。”
“你对我说:‘白厄,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白厄模仿着梦中那个声音,语气虔诚得像是在诵读圣经。
“你把那个‘火种’塞进我破碎的胸膛,用你的体温温暖我僵硬的尸体。你背起我,哪怕我的血染红了你的背,哪怕那些怪物在身后咆哮追赶,你从来没有回头,也没有把我丢下。”
“你指引我前路,告诉我方向。你在在那片废土之上,硬生生为我劈开了一道黎明。”
迟月的心脏剧烈地收缩着。她并不记得这些。可是,当白厄描述那个场景时,她的灵魂深处竟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涩和熟悉感。
仿佛她真的曾在某个时空,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男人,走过漫长的黑夜。
“可是……”白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慌,“每次当你把我带出那片尸山,每次当我们终于要看到日出的时候……梦就醒了。”
“三千多万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在绝望中等你,你来救我,然后我在黎明前失去你。”
他的手掌收紧,将迟月更用力地禁锢在自己身前,仿佛要确认她的实体,确认她不会再次像泡沫一样消散。
“醒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记得你的脸,不记得你的声音,甚至不记得那个梦的具体内容。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和一种要把心脏挖出来的空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