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导她,对待沙漠来的敌人不要心慈手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是天生的蛮族,他们长了张骗人的嘴,巧言令色,能言善辩。
陆青衍杀了不计其数的蛮族,第一次拔剑对着“自己人”。
谢明夷见她神思恍惚,黑黝的眸子充着血,额间浸着汗渍,黏着凌乱的发。
这一幕倒是和宫门前的她重合了。
谢明夷默然片刻,轻声叹息,“得罪了”,然后探出一只手,似要把上她的手腕。
陆青衍第一反应是对方要夺照霜,自己无剑可用,便要来夺她的吗。
她后撤半步,在雪地里踩出极深的痕迹,手臂弯曲,揩去刃间雪,作出防御的姿态。
肋骨抵着胸口疼,束带紧紧缠着呼吸,让她不敢有丝毫分神,这诡谲的对峙让她莫名生出几分畅快,问:“你的刀锋利吗?”
她幻想着谢明夷能从青色宽袖中掏出一把足以媲美照霜的武器,她只躲两招,一招为父亲,一招为大周,最后的不躲为自己,如果剑能从喉间滑过,热血喷溅在冰凉的颈窝。
陆青衍想,她甚至会感谢她。
谢明夷没作声,眸中情绪难辨。
这时,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声猛然炸响,一支迅猛的箭矢划破汹涌的杀意,稳稳地钉入门旁的木柱中。
尾羽还在颤,谢明夷闪躲及时,只被勾破了外衫,她侧眸,温声说:“青越。”
陆青越手持黑弓,拇指上戴着翠玉扳指,手臂高举着,又搭上箭,“明夷,好久不见。”
“是有几年了。”谢明夷转身面对她,不再看浑身带刺的陆青衍,缓步而来,风姿绰约,“听说你去了海上行船,可有趣?”
“嗖”又是一箭,落点是她的鞋尖。
陆青越笑了笑,“自是有趣的。”
谢明夷不躲不闪,脚步微微停滞,继续往前走,冷风拂起她的衣摆,周遭一切声音都寂灭了,恍若天地至此方寸。
陆青衍盯着,想起方才她也是这般从容,一步近,步步近。
陆青越拉着弓弦,“听说你成了天子近臣,真是羡煞旁人。”
“你当年若不离开神都,我应该向你行礼才是。”谢明夷轻笑一声。
陆青越没有丝毫放松,“你此番来就为了吓她。”
陆青衍微微一怔。
“我说了。”谢明夷站定,被弓箭指着心口,“我奉命而来。”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鎏金制式的请帖,打开放在蓄势待发的弓箭上,“皇上命我来送圣寿节的请帖,无关其他。”
陆青越不明所以,“陆家罪名未定。”
“我不敢揣测圣意。”谢明夷淡然道。
她垂手而立,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太后圣寿节需要递请帖,不同规格的受邀者,请帖的规制也有所区分,对于低品级的官员和命妇,由尚书省统一颁布通知,只有对宗室亲贵、宰执重臣和节度使由内侍省专门递送鎏金朱印的制式请帖。
崇光帝专门让谢明夷来送,其中隐晦的意思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陆青越收弓,拿起请帖,没立即打开,“我听见了,你方才说来杀她。”
谢明夷轻飘飘地说:“你骂我是朝廷的鹰犬,不是吗?”
她没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瘦弱身影,悄然抬眼,默默地盯着她看,若有所思的神色。
陆青越:“没有,夸你是忠臣。”
谢明夷:“没有,我说是杀鸡。”
突然,门被踹开了,气势汹汹地进来两个人,一手剑,一手鸡,其余的禁军也不敢进,把鸡用脚赶进门内,忙又把门阖上,一瞬间杂草丛生的将军府群鸡乱舞。
谢长淮满脸怒色,“谁敢欺负我阿姐,不想活了是不是!”
青玄忙不迭点头,“公子说得对,你们不要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