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往嘴里塞了一卷肉,然后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后又似乎有点儿释然:
“也谈不上怪吧,其实有时候医生当久了,和患者也容易不在一个频道上,对于大部分的医生来说,病人来了医院,首先第一点那肯定是先要把命保住,命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当面对病情的时候,医生将命看得要比其他重要一些。
但是对患者来说有时候却不一样,比如这个患者,即便入院就具备截肢指征,三次清创手术都不理想他也还是不想失去腿,执意不肯截肢,对他来说,腿或许比不上命重要,但是值得拼一把,冒一把风险。”
江凛微微垂着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开口:
“你会觉得他不理智吗?”
沈星重新坐直身子,手交叠压在桌子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对面的人,江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
“大侠,你知道吗?通过这件事儿我能写三万字《论相互信任在医患关系中的重要性》为标题的论文。”
江凛眨眨眼,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沈星这些天憋的难受,槽欲终于碰到了听众:
“现在动不动就说什么婆媳关系是门学问,我和你说,比起医患关系,婆媳关系都简单多了。”
江凛被他这比喻逗笑了:
“怎么说?”
“婆媳,至少是确定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吧?但是医患不是啊,你永远不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患者和家属,有的患者来医院看病那不是来看病的,那是来考大夫的,你问他有没有什么症状,他会反过来和你说你看不出来吗?我请问呢,我是看病的,不是算命的啊。”
江凛忍不住笑出声来,沈星讲的停不下来:
“还有的患者一身反骨,一边希望医生治好他,一边又不相信医生给的方案,总觉得医生在坑他,来医院看病好像是来了诈骗公司,主打一个我不能相信医生说的任何话,这种算是缺乏信任型。
还有一种正好相反,属于过度信任拿捏大夫型,这次这个患者和家属就属于这种类型,他们觉得我人都到医院了你还敢让我死这儿啊?
那个患者肝肾开始出现衰竭的时候我们科室的医生几乎是轮番上阵告诉他们腿保不住了,截肢保命,截肢保命,嘿,就是没人信,主打一个只要我逼大夫一把,大夫就有办法,大夫不是大夫,大夫是神仙。”
江凛出声:
“所以那个患者不肯接受截肢,是因为觉得到不了有生命危险的程度?”
沈星点头:
“对,因为那天他一入院我们就提过截肢,所以他们一大家子都觉得医生让他们截肢是为了省事儿,还有可能是想多赚手术费,觉得我们没想好好给治,还有就是他们觉得截肢了人都能活,那不截肢怎么就有生命危险了?所以一直都不相信保腿是真的有生命危险,结果他内脏衰竭的速度极快,不到两天,急性衰竭人就没了,然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连吃带聊到了快九点才起身,沈星出去结账:
“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沈星转头,就见江凛正在拉外套的拉锁,他吃撑的靠在柜台边上出声:
“大侠,怎么还偷偷付账呢?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你都叫我大侠了,大侠怎么能老叫别人请。”
“嘿,大侠还挺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