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又转过去抓她的胳膊:“做吧,我只是发泄一下嘛,你不是说可以发泄嘛。做吧,做吧,要不怎么办呢?”
苏梁被他一句“要不怎么办呢”逗得“噗”地笑出来。
苏望活跃起来,说,不过我想先吃水果。
苏梁望着吃完水果趴在桌上做卷子的儿子,和在一旁看着的杨柳,这一会儿倒是很静了,静得跟一张画儿似的。
苏梁觉得自己像是这张拼图多出来的一块。放到人物身上,总不成让一个人长出两个鼻子或是三只手来,放到背景里,背景是白的,他就是一块突兀的黑,小小的一块黑,当不成黑夜也凑不成大地。
苏梁提醒自己,下次星期天,要带儿子出去玩儿,也别来这么早。
杨柳又一次坐在儿子的教室里开家长会。
儿子上学五年以来,杨柳是头一次抬头展眉坐在紧窄的座位上,近乎深情地凝望着所有站在讲台上讲话的老师。
在此次的家长会上,班主任姜丹华和数学老师不约而同地表扬了苏望同学,说他近来有不小的进步,连着两次单元考,成绩都不错。
姜丹华还特地点名表扬了杨柳,说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家长,同时姜丹华也批评了另一位学生的家长,也就是苏梁的侄子苏炜奕的爸妈、杨柳的前任大伯与大嫂,说他们是典型的“望天收”的家长。
“望天收”的家长许月娟却并没有在座,杨柳认出,坐在苏炜奕座位上的,是他们家的保姆,正面无表情,茫茫然地看着老师,听到老师点到苏炜奕的名字,下意识地将手里捏着的十字绣藏入课桌抽屉。
许月娟一向对儿子的教育不大上心,但现下她对苏炜奕的学习不闻不问,却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过舒服日子,而是有原因的。
许月娟发现老公苏群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
那是一个午夜,许月娟醒来,发现苏群刚进家门,这也是家常便饭了。
蒙眬的睡眼里,许月娟几乎认不得苏群了。
苏群一向是黄皮寡瘦的一张脸,紧皮紧骨的,快五十的人,也不见肚腩。
在这一夜,许月娟却发现,苏群不动声色地白胖了。
不是虚胖,胖得恰到好处,人胖些,脸上的皱皮也被撑开,脸饱满了,颧骨处放着光,连肩背也宽阔起来。
许月娟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坏了,她想。
她躺在被冷汗浸湿的被窝里,细细地掐指算起这段时日苏群有多少次是晚归的,有多少次出差,又有多少次连声招呼也没有打就一走好些天。
许月娟闭着眼,眼皮子突突地跳,用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住自己想跳将起来的腿脚。
早晨,许月娟坐在梳妆台前,小心地用梳子梳了半小时越见稀薄的头发。
梳头的时间,一般是她用来思考的时间。
头顶布满了筋脉,需每日按摩疏通,否则人就会变得蠢笨,对眼前鲜明至极的事居然视而不见。许月娟想,胜利,的确是容易冲昏人的头脑的,几年前的离家出走所赢得的暂时性战果,果然已经失去了。
所以人是应该多多梳头的,买最好的梳子,一次半小时,慢慢地把头发理顺,将头皮按摩到温热,然后所有的智慧都能回来。
许月娟放下梳子出门去。
她找了可靠的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查到了苏群的外室,包括姓名和住址。
许月娟将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她看着小字条上圆珠笔写的那个地址,那是一个低调而奢华的小区,据说物业费是全市最贵的,离市区的距离也恰到好处,既不偏远寂静得需在家里装备大号冰柜以储备食物,也并没有近得推窗就是车水马龙。
精装修,拎包入住,苏群买的二百多平方米的一套公寓房。
许月娟又拿出一张照片。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戴大墨镜,从一家医院出来。
妇产医院。
许月娟将用了几年的一柄牛角梳失手掉在地上,磕掉了两根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