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笑起来。
可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结了婚,一起过了好几年,适当的时候,大约都是要把良心拿去喂喂狗的。
楚一帆与太太之间艰苦卓绝的离婚之战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楚太太陈丹彤是公开高举分居大旗,已经有半年多不回家了,发展到后来,楚一帆连面也见不着她,电话也不接。
楚一帆一个人坚守着阵地,开始是做死鸭子嘴硬状,那意思是,你不回拉倒,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大房子住着,新买的液晶大屏幕看着,小酒喝着,空调吹着,不要太舒服哦。可是渐渐地,便生出一种空乏与无趣来。
一个做戏的演得再投入再逼真,唯一的那个观众却没有在台下出现,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沮丧更无味的事吗?
于是楚一帆便放弃了。衣着混乱,三餐混乱,作息混乱,连面目似乎也变得模糊混沌起来。
方博南拉他回自己家吃饭。哈果果一向不待见楚一帆,主观上怎么看都觉得此人是小人,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可憎。可是,当楚一帆跨入她家门的那一刻起,哈果果也不禁生了一点儿同情的心。
楚一帆是老得多了,倒也不是真的脸上添了多少皱纹,头上添了多少白发,只是精神状态十分颓丧,由这颓丧,他整个人的骨头架子仿佛都有些松散,勉力地支撑着这么个瘦小的身躯。
哈果果记得从前的楚一帆,虽其貌不扬,可是腰背挺直,浑身上下收拾得格格正正(南京方言,形容一个人整洁利落),言语也十分温和,间或还有点儿冷幽默,对女士十分周到,但又很得体。陈丹彤那种年轻女人,是在一堆张扬的、自我的、骄傲的雄鸡一般的同龄男孩堆里打滚的女孩子,见了这种非我族类的男人,会喜欢上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惜,可惜,果果想,这么个男人,就这样一步走错就步步错了。
果果尽力地做了些家常菜,铺排了一桌子,请楚一帆吃。
楚一帆在这样的氛围中,似乎略找回了一点点过去的自己,可是这样的氛围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也是十分有刺激意味的,尤其当小小子方浩然毫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膝盖,像骑马那样颠上颠下的时候,楚一帆深深地体味到,自己的确成了一个可悲的失败者。
方博南等楚一帆告辞之后,对果果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把楚一帆的现状说给陈安吉听。果果随口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依人家陈安吉的人品,也不会嘲笑他,只会同情。
方博南说,这你就不懂了。你不能让一个男人在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面前彻底地倒了架子,同情这个东西,微妙得很,多不得少不得,少了不关痛痒,可是多了,更是大大地不妙。若是一个女人因为同情我而给我一点儿感情,那我是宁可一头碰死也不会接受的。
你就让楚一帆留着他那一点点架子吧,本来剩的就不多了。
果果叹,也是也是啊。
很快地,果果又了解到,陈安吉有了新男朋友。
说是那个男人是一个海归,也离过一次婚,前妻是一个美国女人,两人结了婚不到一个月便发现许多文化上的差异,典型的相爱容易相处难,所以特别干脆地离了婚,前后不到四个月。离婚后的男人回老家来发展,前景非常看好。一次酒会上偶遇陈安吉,觉得无比投缘,遂展开攻势,目前形势良好,两人开始出双入对了。
有一回果果在陈安吉家碰上过那个男人一回,看到他的第一眼,果果便想,唉,楚一帆,没戏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当楚一帆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家里有不少家电和家具都不翼而飞了。
不可能是小偷,门窗都完好,而且,搬走的东西,全是陈丹彤曾经添置的。
又过了两天,陈丹彤终于出现了。
她告诉楚一帆,这个房子他不能住了,因为这房子是她爸爸的产业,现在她爸爸要收回。
楚一帆大吃一惊,说,当初这房子不是你父亲给你的嫁妆吗?这可是咱们婚后的共同财产。
陈丹彤笑说,对不起,是我爸给我的嫁妆没错,可是房产证土地证上可还是我爸的名字,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楚一帆痛心疾首,想起当时自己因为心中有愧,不便向岳父提出将房子过户这种要求,总想着,自己是离过一次婚的人,这一回好好地过,做爸爸的,总不会把独养女儿和女婿赶出家门,房子总有一天会到自己与老婆的名下,何必做急吼吼难看相?谁承想有这么一天,而且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楚一帆颤抖着说,好好好,陈丹彤你很好。够狠心,将来必成大事。
遂搬出来暂借朋友的房子住。这其间他了解到,原来陈丹彤的情人终于离婚了。
楚一帆在一次大醉之后,终于同意与陈丹彤离婚。
方博南替他气愤,说,陈丹彤是过错方,上法庭,咱告她!叫她赔偿,赔死她!赔得她伤筋动骨,赔得她元气大伤,叫她记得做人的基本道德规范。
楚一帆长叹一声道,算了吧,算了吧。她一个年轻女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