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便发来了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面目极平常的年轻女人，衣着显而易见地混乱，一种勉强支撑起来的时尚，倒是喜气洋洋的表情，跟她的言谈十分一致。
方博南心里微微地有点儿失望，转手便把照片删除了。
她问，你会不会好好保存我的照片？
方博南打了两个字，珍藏。
那女孩子便表现出一种由衷的高兴来，一连串的小表情一个接一个地跃出来蹦出来。方博南不由得笑了起来。
慢慢地，两个人熟起来，她告诉方博南，她也是外乡来的，来这里打工，今年二十二岁。她管方博南叫大哥，说也想看看大哥的样子，方博南说自己长得比较寒碜，她说不要紧，男人不靠脸盘子吃饭，男人的好处在别的地方。方博南问在什么地方，她又发了一串子小表情来，说你自己是男人你不知道男人好处在哪里吗？
话说到这里便有点儿往暧昧里去了，方博南意识到不对劲儿便唰地隐了身。
隔一天，秋天的菠菜又上QQ来敲方博南，倒是非常大方地不提前一天的事儿，说三道四，依然十分快活，倒弄得方博南有点儿小惭愧。
又过了些日子，秋天的菠菜突然告诉方博南，自己一天不跟方博南说两句话就觉得有重要的事没有做完似的，方博南成了她生活中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挺亲的。
女孩子发过来一张傻乐的笑脸。方博南想了想，回了她一个表情，一只大手，拍拍小熊猫的圆脑袋。
这是一个极其难言的感觉，方博南不爱她，一点儿也不。他爱的不过是他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
突然就有那么一天，方博南手头正做着事，办公室的小弟告诉他，有人找他。
方博南到走道里一看，一个小姑娘迎了上来，管他叫大哥。方博南吃了一惊。
方博南像被人劈面重重打了一巴掌，可跌下去时却是虚的，跌到了一堆厚厚的海绵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着力点，好像被那一团软重重地包围了起来。一瞬间，他的智商唰地降到了最低，丧失了言语的功能。
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方博南发现，眼前的这一个完全不是照片上的那一个，可是照片这东西，太具有欺骗性，谁知道这小姑娘拿谁的照片来忽悠人。
方博南不晓得拿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姑娘怎么办。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单位的？
语气里有很少的疑惑与很多的不满。
女孩子马上察觉了，立刻眼泪汪汪起来，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方博南昏了，刹那间，他也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在一个突来的糊涂的时候真的把自己的姓氏与单位告诉了对方——有时他开着QQ同时跟几个人聊，自己都弄不清谁是谁。
方博南只好先把人安排到一家如家快捷酒店。
方博南想着赶快劝说她离开，顶好明天就走，若是她不肯，自己便要严词相对，坚决叫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小姑娘说她叫刘小小，她只是想来看看大哥。
就只是来看看。看看，她就满足了，绝不是有什么企图。
说得挺凄惨，这种卑而怯的态度叫方博南没法板下脸来。
这两人的外表悬殊，态度却又实在叫人心生疑问，因此，走道里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多看他们两眼，看得方博南那一点儿愧疚全飞了，心里只怪这丫头莫名其妙，非常生硬地拽走小姑娘，安排好了住处之后一分钟也不多留，逃瘟神似的逃了。
回到单位之后，他赫然发现，已经有人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光在看他了，那眼光里有鄙夷、艳羡，以及看好戏等诸多的情绪。办公室里的老编辑刘大姐更是走过来做无意状问，小方啊，小姑娘是谁啊？是你侄女吧？从老家来了？语气故作自然轻松，可是笨拙得简直像一个三百斤重的大胖子坐在了老旧的木头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