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临:“……”
奚临:“……唉。”
他接过兰朝生的红票子,有点沧桑地抹了把脸,说:“我现在觉得我像被包养了。”
兰朝生与世隔绝,不懂“包养”何意,但他知道从奚临嘴里吐出来的就没有好话,不准备搭理他。紧接着,便听奚临忧愁地说:“还是被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包养,真是命运无常。”
正值壮年,如何也跟“年近半百”差一大截的兰朝生:“……”
他闭了下眼,转头就走,觉得再多跟奚临说两句话迟早会被气个英年早逝。奚临两步跟上他,问:“你来镇上要买什么的?”
兰朝生声音很冷,“书。”
奚临稍微一想就知道他说的书应该是替寨里孩子准备的教材,这人行动力挺强。不过——“你要今天把教材背回去?你想累死我,不对,你想累死你自己?”
兰朝生都懒得理他:“我来和书店的人订书本,回头让寨子里人来取。”
也是,这么多教材书,书店里也不一定有。奚临“哦”一声,问他:“那我能买几本书吗?”
兰朝生:“随你。”
镇上的书店,你果然不能指望他有什么超出小镇范畴内的东西。兰朝生和书店老板谈话的时候,奚临硬挤过去,“老板,你去哪里进书啊?能顺带帮我带几本书回来吗?”
镇上的人都会说普通话,书店老板说:“行啊,你说。”
奚临想了下,干脆借用书店的电脑搜出书的图片拿给他看,兰朝生瞥一眼,见那上面写着:西班牙语专业八级考试真题解析及样题集。
书店老板应该也是没见过这样清奇的货色,一时愣在了原地。奚临拿电脑截几张图,接着又找了几本其他真题集的照片,“有啥拿啥吧,都有就全拿来。”
奚临唏嘘:“不知道我回去还赶不赶得上考试,一个人的命怎么可以歹成这样。”
离开书店的时候书店老板目送了他整条街远,兰朝生问他:“你们的学校,考试是每年都有吗。”
奚临:“差不多吧,但得报名。”
兰朝生不懂这些事,也没有多问,只说:“你报名了吗。”
“没到时候。”奚临说,“我还在备研,之前还犹豫要不要跨专业,这下好了,突然多出了一年时间,慢慢想吧。”
这些话兰朝生更是一点也不懂,就好像是奚临听不懂苗语那样云里雾里。但他隐隐能从奚临话里听出点无可奈何的意思,沉默了下,将怀里的钱袋重新拿出来,塞到奚临手里。
奚临被兰朝生这简单粗暴的安慰方法弄得一愣,捧着那只彩绣的小钱袋啼笑皆非,还真半点不客气,非常自然地就收下了。
他心态出奇的好,“唉,随便了,不差这一年。考不上那就去上班,过不了以后再说,人生路这么长,哪还能被这一个跟头绊死了。”
兰朝生忽然想起来,奚临是个大学生,听奚光辉在电话里和他说过的话,好像还是个好学校里出来的大学生。
兰朝生没有上过大学,南乌寨里也没人上过。寨里有过教书的老师来,但也只有小一点的孩子会去,还是被兰朝生强行送去的。大部分人都很抗拒,他们不认为自己需要学山外人的语言,更不需要走出大山。他们生在南乌山,长在南乌山,死在南乌山,祖祖辈辈都是南乌阿妈的孩子,不能背叛圣山,也不能接受山外人的施舍。
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是不能靠蛮力去强行扭正,兰朝生的职责是守好南乌山和他的族人,其他的,不应是他要考虑的事。
但奚临,奚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生活在一个与他们,与南乌山,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的世界。
兰朝生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是他把奚临从山外的世界拽进来,残忍地扣进了这座大山里。他心里突然就有点愧疚,就好像一个长者生生掐断了家里小孩的求学路那样愧疚。于是兰朝生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揉了下奚临的脑袋。奚临猛地回头,有点不爽:“摸我头干嘛?有病啊。”
第13章我来谢谢你
兰朝生收回手,淡声说:“看好你的钱袋。”
“这个?”奚临把兰朝生的小钱袋拿出来晃了晃,看到那上头用彩线绣着蝴蝶兰花,针脚相当细密,随口问:“这是谁给你做的,你相好吗?”
兰朝生听着“相好”两字时皱了皱眉头,说:“阿妈。”
奚临反应了下,明白了他这回口中指得不是南乌,是他自己的阿妈。说起来到了南乌寨后还从没见过兰朝生的父母,他之前提过兰氏族长是代代相传,既然这职责现在已经落到了他身上,那父母大概是都不在了。
奚临心想那这岂不就是他妈妈的遗物,还回去了,“那我不要了,你自己收好吧。”
兰朝生没接,“给了你就是你的。”
奚临于是一股脑把里面的钱全抽出来,塞进自己口袋,把瘪得只剩两层布的钱袋还回去。
兰朝生:“……”
奚临抽钱、塞兜的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地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钱一样。兰朝生顿了会,什么都没说,将空空如也的钱袋收回怀里。奚临自己笑了半天,觉得兰朝生这个人还挺好玩,问他:“诶,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