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明对他们大赞:“没想到,你们村短短几年就有这么多葡萄。我是荆州农学院毕业的,对你们种葡萄很感兴趣,早就想来,现在你们的发展规模不错,势头很好,一路过来,路两边都是葡萄,成为葡萄种植专业村已粗具规模。”
许会计说:“我们主要是露地葡萄,没有一个大棚,不中看,想做大棚,我们洪书记高瞻远瞩,胸怀大志,心中早有规划,可就是没钱,也不知市里有没有这方面的补贴?”
赵向明笑笑说:“现在好像还没有。”
洪家胜说:“关于葡萄种植的一些问题,钢子书记,你把袁世道叫来,赵主任,我们村里成立了一个葡萄协会,会长叫金满仓,是第一个种葡萄的人,技术很好,他现在住院不在家,我让我们副书记钢子叫其他副会长来详细跟您汇报。”
赵向明说:“不用,不用,我们去你们葡萄园看看……”
出了村委会,碰上了穿着雨衣骑车去学校的金甜甜,洪家胜让她下车,给赵向明介绍说:“这就是金满仓会长的女儿,叫金甜甜,她跟我儿子是同学,上次您郎嘎爱人和千金来,您郎嘎的千金和他们还照了一张合影的。”
赵向明对金甜甜说:“噢,我在我女儿的房间里看到了你们的合影。希望你们都考上大学,为村里争光,为父母争气。”
金甜甜说:“谢谢赵叔叔,也请您郎嘎给怡月带个信,我们这里的葡萄又熟了,希望她到我们这里来玩,一起摘葡萄,摘莲蓬,摘荷花。”
赵向明说:“好呀,我一定把你的信带到!”
没等到拆石膏,钱花完了,金满仓坚决要出院。
回家的当天,他拄着双拐来到了自己的葡萄园,满目荒凉,心中更荒凉。这哪是他的葡萄园,满地都是已经掉落后腐烂和干瘪的葡萄、发蔫的葡萄藤、疯长的杂草。他心情沉重,坐在田头,听到背后咳嗽了一声,一看,是潘忠银。潘忠银说,你刚出院,跑田里来干啥?金满仓说,急呀。潘忠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家躺着吧,别急,急也没用。金满仓说,不急不行,田里的活没人干,葡萄也烂在地里了,不急是假的,钱花了,腿还没好。潘忠银说,等拆了石膏复诊再说,明天我和小琴来帮你整理园子。
金满仓拄着拐杖,小心地走上湖边的小道,他很想来看看,一旦离开这天露湖,就会想它。
浪动芦苇,风吹荷叶,渐渐有了秋色的寂寥。茫茫大湖,总会把人的郁闷吹得一干二净,把心熨平,这湖可真是个怪物,能洗心哩。
他的拐杖戳到了一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甲鱼,想往水里爬。金满仓用拐杖抵住,蹲下去抓住了甲鱼,还不小哩。
回到家,金满仓老远就喊:“翠娥,看我捡了个啥?”余翠娥一看,是一只大王八,问:“忠银给你的?”
“我抓到的。”
“你这个样子能抓甲鱼?”
“让我碰上了。”
“老话说,捡到甲鱼费腊肉,我到哪儿找腊肉去?”
“就这样炖一样好吃。”
潘忠银给金满仓送了些高粱酒来,五斤的塑料壶,说是在对岸酒坊放的酒。看到地上一只大王八,问是哪儿来的,金满仓就说是在田埂上踩到的,正好叫上世道咱们吃了。潘忠银就说他家还有腊肉,便回家又取来了半刀腊肉。
袁世道来,骑上了他的“红鸡公”,就是嘉陵摩托。这亮瞎了眼,一发动,屁屁屁的声音很是拉风气派。他说,咱们走村串户、去城里卖葡萄,自行车太累,你看,我这后面驮两个筐,两百斤,一飙就走,不费吹灰之力。
喝着酒,金满仓就把自己不想干会长的想法说了,他说,想干也干不了,腿是废掉了,让他们再选个人干,你们俩都能干。可袁世道和潘忠银让他别这样想,潘忠银说,今天咱哥仨在这里喝酒,虽然喝的不是鸡血酒,我发誓,如果满仓哥你真残了,你的葡萄我和世道帮你种,帮你收,帮你卖。袁世道说,这话也正是我要说的。
金满仓喝得眼泪直流,触到了伤心事,喝下去一杯,亮出空杯说,谢谢两位老弟,但我髋关节骨折,好了也干不成重活,这辈子算是完结了。好劝歹劝,劝去劝来,发现他女儿甜甜也突然哭起来。这酒越喝越沉重,大家就散了。
金满仓不喜欢见人哭,但是他自己先哭的,见女儿泪眼婆娑,一顿酒不欢而散,就发了脾气,说:“你爸还没死,你哭啥哩,号丧咧!”这一吼,女儿也不敢出声了,面壁而立。余翠娥收拾碗筷,说:“还不是你先哭的,你说这辈子完结了,甜甜不吓住了么?”金满仓本来心情不好,老婆还在说他,就火了,说:“都是我的错,我去死行不行?!”余翠娥也不敢吭声了。
女儿痴站在那儿,突然甩出一句话:“我高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挣钱给您郎嘎治腿!”
金满仓最怕听这句话,这伢也跟他一样,倔,天生是个倔丫头,果真如此,那就坏大事了。他恶狠狠地教训女儿:“放屁!你如果拿我的腿为由头不好好读书,我就不客气的!”
可女儿赌气哭着跑了出去。
她想这个时候洪大江一定会在湖里游泳,果然看到湖中心有个划水的人影,她就喊:“大江哥!”
那个人影渐渐游近了,是洪大江,见金甜甜来了,便喊她:“甜甜,接着!”只见一道白光一闪,大江扔上来一条鲫鱼,少说有一斤重。那鲫鱼一道金脊,在青草丛中蹦跶。金甜甜摁住鱼,折了一条柳枝,穿起鱼鳃。
站在浅水里的洪大江发现金甜甜脸上有泪痕,问:“甜甜你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
金甜甜说:“没有啊,没谁欺负我。”她提着鱼,“挂这里,你别忘了提回去。”
洪大江说:“给你的,熬鱼汤给你爸喝。”
他又扎了一个猛子,在湖底扯了几根白白的藕带,扔了上来:“这个也给你爸炒了下酒,做酸辣藕带。”
金甜甜洗了一根藕带,拿起就生吃了一口说:“真甜!”可是,看到他又一个猛子扎进去,好长时间没有起来,她慌了,对着平静的湖面大喊:“大江哥,大江哥,你在哪里?……”
金甜甜急得哭了,岸边突然翻起了大水花,洪大江猛地钻出水面,还浇了她一捧水,把她的衣裳都浇湿了,金甜甜破涕为笑说:“你要死呀!”
金甜甜本想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洪大江从水里爬上岸来,金甜甜面对穿着短裤的他,羞怍欲走,也就不想说了,谢了他的鱼和藕带,匆匆离开。
洪大江摸着湿湿的脑袋,望着她的背影,又跳进湖里,溅起一片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