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执拗地问道:“咋回事情?”
我也莫名其妙:“胡来咋在这里呢?”
我爹解释:“绑来的,叫胡球来照管那些娃娃呢。”
我和奶奶都明白了,我爹他们把胡来绑架藏到了这里,逼迫胡球来照顾那些父母被日本人抓去的娃娃。胡球来是维持会长,家里有钱有势,儿子被绑架了,让他照看那些孩子,他不敢不尽心尽力。
奶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活像两颗琉璃珠,然后眼珠定格,死死地盯在了我爹的脸上:“你入伙了,打虎沟是你们的盘子。”
我爹嘿嘿一笑:“胡说哩。”
奶奶又问:“那你就是老八,这里是你们的据点。”
我爹仍然嘿嘿一笑:“胡说呢。”
奶奶起身拽我:“走,这打虎沟不明不白我们不去了。”
我实在想去看看这个打虎沟,也实在想在胡来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可是,看看奶奶披头散发满脸怒气的样儿,我又不敢违逆她。
我爹说:“三娃子,跟奶奶回去,胡来在这里呢,跟你缠上了不方便。”
我只好跟着奶奶走了,走了好远,我爹又追上来,将一个小包袱塞给我:“路上吃。”
对吃食,奶奶一般不会拒绝,我接过我爹给的包袱,奶奶乜斜了一眼,没说什么。想想也是,从昨天下午吃过晚饭一直忙到现在,太阳都升起一杆子高了,我们还啥都没吃,这会儿肚子早就咕咕呻吟起来。
走了一程,攀上一个坡,路边有块石头,奶奶坐到石头上:“歇歇脚。”
我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回首朝山坳里的打虎沟望去,打虎沟的房舍在大山的簇拥下,活像碧绿大盘子里散落的一把豆腐干。我打开包袱,里面是几张大饼,还有几棵大葱,我递给奶奶一张饼,一根葱,奶奶接过饼,把葱拨拉开了:“我不吃那东西,味道大得很。”
“三娃子,你说你爹到底是啥路数?”奶奶嚼着大饼问我。
我摇头:“你都不知道,我咋能知道。”
奶奶也摇摇头:“管球他呢,只要别做坏事就行了。”
我连忙帮我爹说话:“他们打日本人呢,打日本就是做好事么。”
奶奶幽幽地说:“顾前不顾后,炸了日本人火药库,死了多少老百姓?”
我没答茬,心里却想,你即便不炸日本人的火药库,日本人照样杀老百姓。我那会儿还小,心里的想法脸上瞒不住,奶奶大概看出来我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气哼哼地说:“赶紧填饱肚子走,家里还有瓜娃和芹菜呢。”
我连忙大口吞咽,和奶奶每人吃了一张饼,然后急匆匆地朝城里赶。路上,奶奶的脸一直阴天,她腿快,我跟不上,她就停下骂我:“狗日的,平日里不用功,走个路就跟鳖爬一样……”
我数着,那一路她这样骂了我三次,除了骂我,她啥话都没有说过。那一天,回到家里的时候,我腿上的肉似乎都变成了醋糟,骨头好像断了,软塌塌的根本撑不起身子,脚底磨出的大泡就像雨后满地冒出来的蘑菇。所以,一进家门我便倒在炕上,而奶奶却大呼小叫的喊:“瓜娃、芹菜……”
紧接着我听到了瓜娃和芹菜的应答声,再接下来,我就如溺水一般快速的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