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晏点头:“我都听你的。”
掀帘而入,但见高台上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话说去岁西夏犯边,连破三城,朝中诸公皆言议和。唯有时任枢密使的韩相公,啧!如今已是当朝宰相的那位,力排众议,执剑上殿!”
台下顿时一片吸气声。
“韩相公当廷直谏:祖宗疆土,岂可尺寸与人!言罢竟夺过官家手中朱笔,在舆图上划了一道!”
“呵!”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一个二个都紧盯着说书人的手舞足蹈的样子。
说书人抓起茶盏往案上重重一磕,清水溅出,又激情澎湃道:“自此亲赴边关,三伏天着铁甲巡营,寒冬月卧冰河督战。最险时,西夏铁骑距大帐不过百步,韩相公却焚香抚琴,一曲《广陵散》未终,敌营已鸣金收兵!”
角落里的赵清晏听得入神,沈芙蕖凑过来说:“这故事我都听了三遍,每回琴曲都不一样,上回还说是《梅花三弄》呢。”
说书人似有所觉,突然话锋一转:“列位可知?韩相公凯旋时,汴京百姓争相瞻仰。相爷马背上挂的不是敌酋首级,而是一筐沙葱!道是将士们戍边苦寒,带回些边塞风味,叫他们尝尝。”
满堂轰然叫好,铜钱如雨点般抛向台前。
赵清晏瞪大了眼睛,他自幼长在深宫,何曾见过这般热闹?
沈芙蕖要了壶茉莉香片,一碟南瓜子,见他听得入神,不由抿嘴一笑:“怎么样?应该比你们府上的戏班子有趣多了吧?”
“热闹是热闹,可是……”
赵清晏摇摇头,说道:“可是事实不是如此呀!韩相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从官家手中夺过朱笔,他不要脑子了么。上朝时,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不能配剑的!再说他只是个掌调令的文官,只有决策和调令的权力,何时上过战场,还带沙葱回来……他怕是连沙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赵清晏忽然噤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沈芙蕖将瓜子推给他:“你怎么一副很了解韩相的样子,你似乎……不怎么待见他。”
赵清晏撇嘴:“我不过是听家中长辈议论过几句。韩相可真是好大喜功,这瓦子里说书的人,也不知道收了他家多少惠处。”
沈芙蕖心道,他大概是不喜欢这些夸张的说书,于是中场休息时,她便带着赵清晏出了瓦子。
二人沿着汴河漫步。赵清晏跟在沈芙蕖身后,眼睛却不住地往街边琳琅满目的摊位上瞟。
转过马行街角,忽见一处摊前围满了人。赵清晏好奇地挤进去,只见一盏琉璃缸中,一株赤红如血的珊瑚树静静矗立,枝桠舒展,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嗳,这是真的珊瑚吗?”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还未触及缸壁,就被摊主喝住:“小官人当心!这可是南海来的宝贝,碰坏了可赔不起!”
赵清晏讪讪地收回手,低声道:“我在府中见过一株,比这个还大一倍。”
摊主不相信,斜着眼看他:“这是海商从大食国运来的,一株抵得上寻常人家十年的嚼用!这么大的已经属于罕见,你吹牛也要打个草稿罢。”
赵清晏摇头:“你不信就算了,我没必要撒谎……我只是没想到这里也有卖的。”
沈芙蕖笑着说:“别和井底之蛙计较,海域那么辽阔,当然有比这大的多的珊瑚树,他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我信你的。”
能从口袋里随意摸出金铤的人,就算家里有个大树那么大的珊瑚,沈芙蕖也不觉得稀奇。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碧眼虬髯的胡人站在空地上,手中一柄弯刀寒光凛凛。
他仰头将刀刃缓缓插入喉中,直至刀柄没入口内,围观者无不倒吸凉气。
赵清晏瞳孔一缩,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那胡人猛地张口,竟喷出一道三尺长的火龙!炽热的火焰照亮半条街巷,惊得路人连连后退。赵清晏僵在原地,直到火光消散,才长吁一口气。
“这是障眼法罢了。那把剑有名堂的,是可以伸缩的。”沈芙蕖见他吓得不轻,忍笑道:“你若是觉得有趣,待会儿让他给你变个戏法,能把铜钱变成糖糕。”
看完吞刀吐火,沈芙蕖拉着他来到一处灯摊。架上悬着十几盏走马灯,烛火透过纱绢,上面描着各类图案。
“这个有趣,我要这个!”赵清晏眼睛一亮,指着那盏灯道。
摊主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手指:“五十文,小郎君。”
赵清晏刚要解下腰间荷包就要递过去,却被沈芙蕖拦住:“这灯成本不过十文,他欺你面生呢。”
她转头对摊主道:“二十文,再多我们就去别家。”
赵清晏抱着灯,看沈芙蕖砍价的模样,觉得比灯上的戏文还有趣。
灯影幢幢,映得赵清晏眉眼格外明亮。他忽然低声道:“沈姐姐,这些……我从前都没见过。”
沈芙蕖一怔,见他抚摸着灯架边缘,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她心中一软,轻声道:“往后你想看什么,我都带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