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礼,喊了一声:“母亲。”
“哥。”陆惠善喊了一声,立刻注意到了陆却身后的林大娘,并示意下人给陆却端绣凳来。
“却儿今日怎么得空回来了?”陆夫人缓缓取下额上的帕子,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陆却平静道:“不是母亲派人来传,您这两日头痛得厉害?”
“怎会!”陆夫人道,“我知你公务繁忙,怎敢轻易打扰,定是下人们自作主张……”
陆惠善忙跪下:“是女儿擅作主张……”
“阿惠,不是跟你说了,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陆夫人训斥道,但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待到看清陆却身后的林大娘,发出了疑问,“这位是……?”
“这位是林嬷嬷,精通妇人调理。儿子特请她来为母亲诊看一番。”陆却说。
林大娘忙上前行礼,心中暗自叫苦。这位陆夫人气色红润,眼神清亮,也不像是是久病缠身之人。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却儿有心了。”面对陆却突如其来的关心,陆夫人倒是十分满意,感动一番,用帕子按压眼角,竟真的渗出几滴眼泪来。
陆惠善垂眸冷笑,这些年,给她寻的名医还少吗?也没见她夸过自己一句。
“夫人,我先号脉。”陆夫人爽快伸出手腕,林大娘屏息凝神,指尖搭上脉搏。
果然,脉象沉稳有力,除了因些许心绪不宁导致的肝火稍旺之外,实在康健得很。
林大娘偷眼觑了一下旁边的陆却,又看了看榻上期待望着自己的陆夫人,心知这高门大院里的水,深得很。
她若直言无病,岂不是当面戳穿陆夫人,更显得陆大人请来的是个庸医?
她收回手,脸上堆起笑容。
“夫人这症候,依老身看,确是产后失调,未能将养周全,落下的根子。”她笃定道,“这头风之症,最是缠人,平日瞧着无碍,一旦劳累或心绪波动,便易发作。夫人是否时常觉得心烦气躁,夜间难以安寝?”
这话简直说到了陆夫人的心坎里!
她立刻觉得这稳婆果然有些本事,连连点头:“正是呢!到底是嬷嬷经验老道,一语中的。我怀着却儿时,就一直不舒服,却儿身子不好,月子里我哪敢合眼的!许是那个时候就落下病根了,那些太医开的方子,吃了总不见效。”
陆惠善也补充道:“可不是,母亲受了不少委屈。”
陆夫人又捂住胸口,闭着眼陶醉在母子情深中。
林大娘心中稍定,知道自己押对了宝,她沉吟片刻,道:“太医们用药或偏于温补。夫人此症,需以舒缓肝郁、宁心安神为主,辅以温经散寒,方能治本。”
她随即说了几味药性温和、吃不好也吃不坏的常见药材,又添了些需要慢火细炖的药膳方子,“需得坚持服用,细细调理,方能见效。”
陆夫人听得眉目舒展,只觉得这林嬷嬷句句都在点子上,比那些只会说“夫人需静养”的太医强多了。
她这番病,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名目和治法,更重要的是,儿子为此专门请了人来。
“有劳嬷嬷了。”陆夫人语气和缓了许多,吩咐丫鬟,“看赏,再按嬷嬷的方子去抓药。”
一直沉默旁观的陆却,此刻眸色微深,他不动声色,对陆夫人道:“既然方子已开,母亲好生歇息,儿子送送嬷嬷。”
出了暖阁,陆却才问:“嬷嬷,我母亲,究竟所患何疾?”
林大娘知道瞒不过陆却,也不敢隐瞒。
“大人恕罪!”林大娘说了实话,“夫人……夫人脉象康健,只是肝气略有郁结,实在……实在并非重症。”
她抬起头,见陆却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便鼓起勇气,将那些在高门后宅里看得太多的话说了出来:“不瞒大人,老身行走各家接生调理,见过不少如夫人这般的……并非身子真有病痛,不过是……期望儿孙能多看一眼,多问一句罢了。法子是笨了些,心思……却是真的。”
“好。我知道了。”陆却说。
“方才在暖阁的那位娘子,嬷嬷可曾见过?”他指的是陆惠善。
林大娘心思全在陆夫人身上,只是匆匆陆惠善瞧了一眼,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没见过。
“回大人,未曾见过。老身是做接生营生的,未出阁的娘子,自是见得少。”
陆却审案断狱多年,直觉极准,知道她并未说谎。
那一头,陆惠善指尖冰凉,一股不安攫住了她。
她急急唤过贴身侍女:“含香,上回你寻的那个稳婆,可是姓林?她……可曾瞧清你的模样?”
含香低声回话:“是姓林。娘子放心,奴婢办事极为小心,断不会让她瞧见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