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比风雪声还要响。
鼻尖还红着,脸颊还湿着,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去。
她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漫天风雪,和风雪也掩不住的心动。
“这算什么……哪有人这样示爱的!”沈芙蕖不满道,“你重新再说一遍。”
沈芙蕖话是这么说,却再不敢看他,将身子一扭。可雪花被风卷进亭内,落在地上化成了薄薄一层水,她脚底便是一滑。
未等她反应过来,腰间已稳稳揽过一条手臂。
陆却接得及时,她整个人向后跌进他怀里,后背贴上他胸膛的刹那,能清晰感觉到衣料下紧实的肌理,和透过层层冬衣传来的体温。
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雪光透过亭檐,映亮他半张侧脸。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深邃。
沈芙蕖看得呆了。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到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的雪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住。
风还在吹,雪还在落,亭角的铁马叮了一声,炉上铜铫里残余的水熬干了,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陆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要我重新再说一遍吗?”他声音有些低哑,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我一直是个怯懦之人,因惧怕失去而不敢拥有,因忧虑前途未定而恐累及你,更怕心中有了牵挂,变得更加胆小,行事有了桎梏。”
“可后来我渐渐明白,大爱与私情本非对立。我愿守这汴京烟火,亦同样贪恋你眉间笑意。我不想再纠结、犹豫了,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美好的东西都容易逝去,我不知道生命又会在哪里停下,今天不说出来,也许永远都无法再开口了。”
“这二十多年,我活得像一本案卷。每页都是疑点、证据、律条,每行字都在问为什么、凭什么。我查别人的冤屈,解别人的谜题,却从没问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直到我遇见你。”
“我也想要爱,想要爱人。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没有什么色彩,是卷宗纸页的灰,是汴河夜雾茫茫的白。但你是精彩的创造者,你创造的世界那么多色彩,你身上的光那么炽热,你对我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挪不开眼睛。”
“我想走进你的世界,想学你怎样从尘世琐碎里提炼滋味,想懂你为何总能在最黯淡处看见生机。我想给你一切,为你付出所有,想在余生每一天睁眼就能看见你。”
“我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地位差距,真论起来,是我高攀你,汴京可以有很多个会查案子的陆却,却找不到第二个这么会做生意的沈芙蕖。你名声那么好,我还处处被人骂……”
“我在感情这件事上实在迟钝。心动或许早有,只是自己未能察觉。等终于明白过来,又不敢言明,总想着……等案子结了再说。”
他抬起眼,目光落进她眼里:“好在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所以,我在向你求爱,卑微向你索取一点爱。好让我这不够勇敢的一生,终有一次善意的回报。可以吗?”
沈芙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鼻头、眼眶又酸起来。
“陆却。”她小声说,“你真是……全汴京最会说话的傻子。”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嘛?世俗的偏见,官家的忌惮,家族的阻挠,他们在一起真的要面临很多,也一定会非常辛苦吧?
还有谢云舒和陆惠善,对了,还有那个江南来的徐表妹,她有一点点介意呢,她还想找陆却要个更明确的说法呢……
陆却说他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其实自己才是吧,他走完了那九十九步,自己都不敢朝他走上一步。
接受他,等于接受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但若此刻退缩,可能余生都将活在后悔里。
“我有顾虑的,陆却。并非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能在一起。你知道我会担心什么事情吗?”她问。
陆却说:“你担心我的仕途到此为止,事实上,官家现在巴不得我能迎娶你,他正好多了个拿捏我的机会,所以不会加以阻拦。我族中人又何以为惧,我连我母亲的话都不听了,他们指责我,我就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