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看不清来人。但奈何,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实在是过分熟悉,无需思考,一个名姓便在脑中浮现。微微眯眼,郭世杰还是强迫着自己的视线聚焦,彻底看清了来人的面庞。
——晏还明。
“咳……”
一声低咳,凌乱的长须颤抖,郭世杰扯了扯唇角,哑声开口:“原是晏首辅……真是别来无恙啊。”
“我自无恙。”晏还明轻轻颔首:“只是郭阁老,看起来并不太好。”
平平淡淡的话语无甚情绪,晏还明似乎真的将这当做了一句普通的问候。意识到这点,原本想要放声大笑无情讥讽晏还明,说自己在狱中过得不错的郭世杰额角一抽,又咳了起来。
剧烈的咳嗽声震天动地,许久未饮水的喉管不适,渐渐泛上了血腥气。
晏还明似乎并不想靠近这样的郭世杰,他依旧微微笑着,脚下却无声后退一步。
安鹊:“……”
安鹊平静上前,取出随身的水壶,抛到了牢中。
“请郭阁老饮水。”
水壶正正砸在郭世杰身前,发出“咚”的一声响。咳嗽的声音一顿,郭世杰似乎很想见缝插针骂晏还明两句,却架不住身体几乎已到达了极限。
久旱逢甘霖。
饮空了那只水壶的郭世杰将其向旁边一抛。在安鹊暗暗庆幸没带自己水壶的同时,终于恢复了几分的郭世杰牵动唇角,哑声开口。
“你来作甚。”
妄图掌握话题的郭世杰开门见山,却不忘暗讽道:“我已入狱,你应如愿了。”
“郭阁老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晏还明低垂眉眼,却依旧微微笑着,连唇角的弧度都未变分毫:“阁老入狱,如何是我如愿。”
“我与郭阁老可是数年同僚,情谊深厚。我只是不解,阁老为何要买通我的下属,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陷百姓于天灾人祸间?”
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感,令郭世杰连连作呕。
情谊?他与晏还明何来的情谊!自先帝时,他与晏还明就不共戴天,日日都盼着这个妖孽去死。
郭世杰的面容狰狞了一瞬,但也仅有一瞬。官场沉浮数十年,郭世杰的表面功夫一向妥帖:“我与晏首辅的情谊,难道不是晏首辅亲自葬送的吗?”
“无凭无证压我入狱……晏首辅,我郭世杰兢兢为国数十载,为官数十载,还从未遇到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晏首辅,我竟不知我何时买通了你的下属,又如何陷你于不义,如何陷百姓于天灾人祸间?”
“郭阁老竟是一无所知。”晏还明故作讶异:“可我那些叛主的下属都说是郭阁老所为……难道阁中还有第二个郭阁老?还是我听岔了?”
看着晏还明这幅模样,郭世杰心中暗道不好。而下一刻,晏还明就低低叹息道:“只是不知,郭阁老是否听过一句俗语:不管金的玉的,进了金吾狱都是红的。”
“重刑之下必少真情,我是知道的。”晏还明轻轻摇头:“何况金吾卫下手没轻没重,阁老您要是在金吾狱被打残了,打废了,那可不好了。”
郭世杰咬着牙,而晏还明不徐不缓:“在经历了郭阁老一事后,我深知名声的重要。而且,我先前也应予了一位御史,不送郭阁老再入金吾狱,我自会说到做到。”
说罢,安鹊打开门。晏还明抚了抚掌,一群黑衣狱司便冲上前。
“金吾狱不去,刑部的大狱,郭阁老可是已经进来了。”
“好了,既然郭阁老不愿意说,便请你们帮郭阁老好好回忆,好好说。”
……
“啊——啊!!!”
痛呼一声高过一声。
晏还明端坐圈椅上,手持茶盏,静静翻阅着郭世杰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