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追,“我们重新开始”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元一诺能想象出乔映绾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盛着太多情绪的眼睛,此刻定是写满了震惊与无措。
良久,乔映绾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置信的颤抖:“你……说什么?”
元一诺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旧视频画面,指尖轻轻拂过手机边缘,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说,不用追。”
我…们重新开始!
她顿了顿,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跳动,那些汹涌的记忆浪潮已然平息,沉淀为清晰而深刻的河床。
“姐姐,”她再次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我们之间,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追逐、拉扯、伤害和遗忘上。”
乔映绾在电话那端沉默着,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元一诺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医院里乔映绾猩红的眼眶,匿名送到工作室的珍贵素材,那栋以“新芽”命名的教学楼,还有不久前,放映厅角落里那个带着温暖笑意、小心翼翼递出母带的女子。
“十年了。”元一诺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已经‘追’了我很久了,不是吗?”
“一诺,我……”乔映绾想解释,想道歉,想诉说那些年的悔恨与守望,却被元一诺轻柔地打断。
“我知道。”元一诺说,“那些你为我做的事,基金会、教学楼、还有……很多很多。以前我不知道是谁,现在我知道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伤害是真的,后来的守护也是真的。记忆回来了,所有的感受也都回来了。很复杂,很乱,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但是,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模式了。你追,我逃?或者我索求,你给予?不应该是那样了。”元一诺的语调渐渐坚定起来,“乔映绾,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声音变得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乔映绾的耳中:
“所以,不用追。因为……我舍不得。”
这句话如同最温柔的咒语,瞬间击穿了乔映绾所有的防线。电话那头传来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元一诺听着那哭声,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阵绵密的酸楚和一种奇异的平静。她舍不得的,不仅仅是让乔映绾再次陷入追逐的疲惫,更是舍不得她们之间,好不容易在遗忘与时光中重新生长出来的、这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可能。
她舍不得将这株脆弱的“新芽”,再次置于旧日狂风暴雨的关系模式之下。
“一诺……”乔映绾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对不起……谢谢……我……”
“都过去了。”元一诺闭上眼,感受着泪痕干涸在脸上的紧绷感,“我们现在,站在这里。你,和我。”
她停顿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建议,带着一种全新的、平等的姿态: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并肩走走看。从一杯咖啡开始,像上次说好的那样。只是这次,我们都记得。”
电话那端的哭泣声渐渐止息。乔映绾似乎在极力平复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回答:
“好。并肩走。”
她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品味着其中蕴含的全新意义,然后补充道:“无论你想去哪里,想走多快,多慢……我都陪着你。只是陪着。”
元一诺的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了一个真实的、带着些许泪意的笑容。
“嗯。”她应道。
窗外,夜色深沉,却有点点星光闪烁。
有些伤痕无法消失,会永远留在那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但或许,当两个带着伤痕的人,不再一个追一个逃,而是选择并肩站立,面向同一个方向时,那些伤痕也会在时光里,被赋予新的意义。
她们的故事,在被迫中止了十年后,终于撕掉了旧剧本,开始撰写谁也无法预料,却由她们共同执笔的——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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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并肩走走”的咖啡约在了一周后。
地点是元一诺选的,一家离两人工作室都不太近、也不太远的独立咖啡馆,隐蔽而安静。
乔映绾提前了半小时到达。她选了个靠窗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时不时掠过门口。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失序,混合着期待、惶恐,还有一丝不敢深想的喜悦。
当元一诺推开玻璃门,带着春日微凉的风走进来时,乔映绾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
元一诺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头发松松挽起,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清爽又柔和。她走到桌前,对上乔映绾有些紧张的目光,微微颔首:“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乔映绾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有些发紧。
两人落座,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不是尴尬,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的纪录片,”最终还是乔映绾先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我看了。拍得很好,很……动人。”她指的是元一诺在母校送给她的那部母带,关于城市边缘手工艺人的传承与困境。她反复看了很多遍,在那些平静而有力的镜头语言里,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坚韧又温柔的元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