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桐心中跳过无数个答案,却仅是在那答案出现的一刻她就知道那是错的。
她该正视自己,该正视本心,她知道,那是爱情。
体內的力量开始雀跃,她知道自己快要找到最终的答案了。
父亲说的並没有错,即便她是一个洞虚境界的剑仙,她也是一个喜欢沉溺於幻想中的人。
所以她才会选择在现实里逃避,然后去梦境里放任自己与游苏亲昵,因为这是她的个人经歷所致—一她害怕著关係的突破。
可她似乎忘了,她留下那个梦境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將它变成真实的记忆,从而让她在突破洞虚涤净身心之后,仍能留下那副让她冰心消融的画面。
但梦就是梦,梦里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变成现实呢?
这才是她修为不通的根源,因为梦与现实是不匹配的。她越沉溺於梦中而越逃避现实,她的力量就越不受她的驱使。
至此她已然明白了让自己重复巔峰的方法,父亲在用亲身经歷告诉她一不该活在自己小心翼翼的幻想里,要活在眼下。
既然她对游苏有不寻常的感情,那就该坦然承认,坦然接受。
念及於此,她缓缓抬眸,游苏与何弘图奋战时的身影竟如此清晰。
上一次她与游苏的分別,她暗示他等他安全归来,她会给他关係更进一步的机会。却不曾想命运使然,他未归来她便走了,只是更不曾想,他竟会不顾安危追到这里来,救她与何家於水火。
现在想来,她真的已经不能再逃了,她也不想再逃。
力量已经重新涌了上来,她能感受到剑在召唤自己,她离重归巔峰就差一线。
可就差一线,是哪一线?
她莫名觉得心悸,那是一种接近真相而不能的痛苦,好似有一股无形的阻力阻止著她接近,就像相悖的两块磁铁。
不知为何,她又回想起了当初被黑海月吞入腹中见到的场景。那是她歷经坎坷、悲苦深藏的前半生,它们將那冰心巩固的比万载玄冰更加坚硬,可怎么会那么简单因为一个之前並不关心的弟子就因此消解?
倘若说后来她与游苏之间產生的那是爱情,可在他靠在门外不停呼喊师娘时,自己心里出现的那是什么情?仅仅是愧疚之情吗?可她对母亲、对师娘的愧疚就少半点吗?
还是说,从那时起就是爱情?
她发现了荒谬之处,她怎会对一个第一次正眼相看的弟子就產生爱情?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好似空了一个地方,就在自己被冰心功封心锁爱之前。
黑海月当初想要污染她的意志,所以才给她看足以成为她心障的画面。然而作为深諳记忆之道的梦主之属,源於狩猎本能的它定然会做出它认为的最优行动。
但是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展示一个之前毫不关心的少年对她有多需要有何意义?她又凭什么会因那个画面而触动?与其如此,展示被孤单留在山上的望舒有多需要她才更合理不是吗?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忘了那段重要的记忆,但靠记忆为食的黑海月感知到了,而那段记忆也与游苏有关!
可是————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恍惚挣扎间,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发顶。
是何鸣佩的手。
老人眼中最后闪烁著如豆的微光,就这般慈爱地看著大女儿。
不知多少年没被父亲这样摸过头的何疏桐觉得莫名委屈,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读书了,可就是读不进去。
正如此刻,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去找到自己身体出问题的原因,却仍是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爹————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好像忘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何疏桐低垂著眼瞼,看上去像是要碎了。
“不会的————爹相信你。”何鸣佩笑著,颤巍巍地抚著女儿的发顶,似是要將信心传给女儿,“想想小时候学过的书,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让心澄净下来,就都会想起来了————”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何疏桐在心中默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父亲枯槁手掌传递来的微温,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盪起一圈圈涟漪。
这句深奥难解,幼时曾让她无比困扰的心法箴言,此刻却带著一种奇异的魔力,试图涤盪她纷乱如麻的思绪。
她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著灵魂深处的悸痛与紧张,一种既恐惧又无限渴望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虚室生白————虚室生白————”
她反覆咀嚼著,澄澈空明的心境?是谁教会她这句心法的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