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迷雾
离开栖云山祖地的过程,远比来时更加迅疾和沉默。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放大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与肃杀。牺牲护卫的遗体被就地简单掩埋,立下不起眼的标记,待日后局势平稳再行迁葬。这是乱世之中,对忠魂最无奈的安置。
陆玄之走在齐萧衍身侧,尽管体内祖剑剑意流转,驱散了大部分疲惫,但精神上的消耗却实实在在。初次完整掌控并运用如此磅礴的力量,尤其是展开剑域瞬间那种仿佛执掌生死的冰冷意志,让他心绪复杂。他能感觉到齐萧衍落在他身上那担忧又复杂的目光,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力量的蜕变,似乎也在无形中拉远了与他最亲近之人的距离。
聂锋在前方引路,他的江湖经验最为丰富,总能找到最隐蔽、最不易被追踪的路径。斗笠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偶尔回头确认两人跟上时,那锐利的目光会短暂扫过陆玄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陆玄之展现出的力量,显然也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一行人昼伏夜出,专挑荒僻小径,绕过城镇关卡,直向西南方向而去。沿途景致逐渐变化,葱茏的平原被起伏的丘陵取代,空气也变得湿热起来,带着南方特有的、草木腐烂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十日后,他们已进入苗疆边缘地带。
这里的山不再是栖云山那种清幽秀美,而是更加陡峭、蛮荒,如同巨兽嶙峋的脊背,沉默地矗立在云雾之中。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林间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白色瘴气,色彩斑斓的毒虫在落叶间窸窣爬行,空气中飘荡着奇异的花香与若有若无的腥气。
环境的改变带来了新的挑战。护卫们虽然精锐,但对这种湿热气候和毒虫瘴气颇不适应,已有两人出现轻微的中毒症状,精神萎靡。幸而聂锋似乎对苗疆颇为熟悉,辨认出几种常见的解毒草藥,暂时缓解了症状。
“再往前,就是生苗聚居的地界了。那里部落林立,规矩与中原迥异,语言也多不通,务必小心。”聂锋砍断一条垂落下来、色彩鲜艳的毒蛇,沉声提醒,“尤其是蛊术,防不胜防。”
提到蛊术,齐萧衍的眼神便是一暗。他体内的“同心蛊”虽被剑魄草的纯阳剑气暂时压制,不再发作,但蛊根未除,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感受到心脉处那细微的、属于陆玄之的剑意流转,才稍稍安心。
陆玄之默默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对尽快解蛊的渴望更加强烈。他尝试着将自身剑意更加精细地探入齐萧衍经脉,那“同心蛊”的残留如同狡猾的阴影,盘踞在心脉最深处,与齐萧衍的本源气息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他剑意特殊,极难察觉。强行拔除,稍有不慎便会重创心脉。
“需要找到那个星蛊使,或者……更了解此蛊的人。”陆玄之低声道。
聂锋点了点头:“苗疆蛊术流派众多,或许能找到识得此蛊,或有其他解法的高人。但前提是,我们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在密林中穿行了两日,终于在一处山涧旁,发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几座依山而建、造型奇特的吊脚楼。楼以竹木为主,底层架空,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楼前的空地上,晾晒着一些草药和兽皮。
“是青苗部的寨子。”聂锋观察了片刻,低声道,“青苗部在生苗中算是相对温和,与外界偶有接触。我们可以尝试接触,换取一些补给,顺便打听消息。”
他示意众人留在林间隐蔽,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着,取下斗笠,露出那张饱经风霜却线条硬朗的脸,独自向寨子走去。他显然懂得一些简单的苗语,与寨子门口一个穿着蓝色染布、头上缠着厚厚包头、手持梭镖的守卫交谈起来。
齐萧衍和陆玄之在林中凝神观望。只见那守卫起初十分警惕,梭镖直指聂锋,但在聂锋出示了一样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块黑沉沉的木牌),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守卫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敬畏,侧身让开了道路。
过了一会儿,聂锋返回,神色平静:“暂时搞定了。我用了以前的一点人情,他们同意我们进寨休息一晚,并提供一些食物和草药。但切记,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窥探,更不要招惹寨子里的人,尤其是女子。”
众人跟随聂锋,小心翼翼踏入寨子。寨子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安静得出奇。一些皮肤黝黑、穿着色彩斑斓服饰的苗人从吊脚楼的窗口或门缝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疏离。空气中弥漫着草藥、烟火和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
他们被安置在寨子边缘一处闲置的吊脚楼里。虽然简陋,但能遮风避雨,比起露宿山林已是天堂。很快,有苗人妇女送来了一竹筒热气腾腾的、味道有些怪异的肉汤和一些糍粑。
聂锋检查过食物无毒,众人才勉强食用。那肉汤带着浓烈的草药味,入口苦涩,却意外地让人精神一振,连那两名有些中毒迹象的护卫都觉得胸闷缓解了不少。
“这是加了祛瘴草熬的汤,对适应此地水土有好处。”聂锋解释道。
夜幕降临,苗寨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山林间的雾气弥漫过来,将吊脚楼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陆玄之盘膝坐在楼板上,尝试着进一步凝练体内的祖剑剑意。与影杀队一战,让他意识到掌控力的重要性。那浩如烟海的剑意传承,他如今所能动用的,不过十之一二。他需要时间,需要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