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高窗,切割出昏黄的光柱,其中尘埃翻滚,却毫无生气,仿佛连光本身都厌倦了照耀这虚伪的殿堂。
木质的长椅冰冷坚硬,坐满了镇上的居民,他们的脸孔在阴影与光斑的交错下,呈现出一种统一的、压抑的愤怒与绝望。
低语声像潮湿洞穴里的暗流,嗡嗡作响,充斥着整个空间,却又奇异地无法听清任何具体的词句,只剩下一种集体性的、沉重的恶意,直接对准坐在辩护席上的那个男人。
弗莱迪·克鲁格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略显廉价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过分整齐,反而透出一种刻意的滑稽与不协调。
他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摆得极低,一副沉痛、悔恨、被命运无情打击的模样。
但他的脊背绷得很直,在那份表演出来的脆弱之下,是一种磐石般的、冰冷的笃定。他的律师,一个来自邻市、眼神精明而疲惫的中年男人,正用最后陈词强调着“悲剧性的意外”、“缺乏直接证据”以及“一个深受打击的丈夫”这些关键词。
检察官,本地的一位年轻律师,脸上带着理想主义被现实碾碎后的苍白与不甘,他的指控虽然有力,但在那堵用金钱和谎言砌起的厚墙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提及了失踪的孩子们,提及了罗瑞塔死亡现场的“细微疑点”,但每一次都被对方律师巧妙地引向“推测”和“毫无根据的联想”。
法官,一位面容枯槁、眼神浑浊的老人,穿着宽大的黑色法袍,仿佛被其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他很少抬头,大部分时间只是盯着面前的卷宗,偶尔用枯瘦的手指敲敲桌面,示意控辩双方注意节奏。
他的目光曾数次与弗莱迪的短暂交汇,每一次,弗莱迪都报以一种近乎谦卑的、湿润的眼神,但在那眼神的最深处,是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冰冷的交易确认。
弗莱迪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摩挲着。
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几天前,在那个私密的、烟雾缭绕的书房里,他将一个厚厚的、没有标记的信封推过光滑的桌面时,老法官手指那瞬间的微颤,以及随后迅速将信封扫入抽屉的流畅动作。
钞票崭新,散发着油墨和权力的诱人气息。
它们无声地咆哮,盖过了所有孩子的哭喊,盖过了罗瑞塔脖颈断裂的脆响。
金钱,这种肮脏又万能的金属与纸张的造物,是现实世界最强大的咒语,足以扭曲法律,蒙蔽双眼,甚至暂时封印住沸腾的民怨。
“……综上所述,控方未能提供足以超越合理怀疑的直接证据,证明弗雷德里克·克鲁格先生与这些可怕的失踪案,或其妻子罗瑞塔·克鲁格夫人的悲剧性死亡有任何关联。”
莱迪的律师最后总结道,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虚伪沉重。
法庭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法官那布满老年斑的脸上。
老法官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得像秋风刮过枯枝。
“本庭已仔细审阅所有证据并听取双方陈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充满期盼、愤怒、恐惧的脸,最终落回文件上,仿佛那上面写着能让他逃离这一切的咒语。
“基于证据法的原则,以及缺乏确凿的刑事证据链……针对弗雷德里克·克鲁格的所有指控,均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