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初见便可以成为朋友吗?
越离读过的兵书史书里唯独没告诉他该怎么交朋友,所以他多年来除了身后哭声与吼声,便空余满腔不合时宜的情分,孑然一身。
他哑然失笑。
这笑落在姬承眼中,也是和煦而不灼人的。他没有等来承认,他不急。
越离的夸赞令他心驰神荡,可惜天色向晚,有人在呼唤越离。
“我领你去吧,可别迷路了。”
“不必,就这么几方院落,怎好再劳你一趟。”越离见他义无反顾走在前面,只好敛下托词,疾步跟上。
楚燎踢踏着地面上的小石,一只手紧紧攥着腰间玉璜,霞光褪去,院中的景色更加陌生。
一个与他王兄身量相齐之人顿在院门外,越离跨进院来,与他道谢告辞。
姬承远远对上楚燎敌意的目光,那般骄矜的姿态,是他在燕宫中司空见惯的“上等人”特有的表情。
哪怕他只有八岁,骨子里仍淌着与生俱来的自傲。
他张了张口,想对越离说些什么,可越离已先一步背身而去,俯身在楚燎身边,与他絮语。
楚燎目送院门那道身影消失为止,才正眼看向越离,负气道:“你倒是混得如鱼得水,离开楚地,你就可以随意勾搭,又是什么牟内竖又是什么燕国公子,你忘了你是谁的随侍?!”
他没给越离对峙的机会,院中的宫灯燃起,他吼得满面通红,气冲冲地甩门而入,扑进硬梆梆的床板上。
他不喜魏国,不喜魏人,不喜魏食,魏人做的鱼酱难吃死了!小米更是难以下咽,端上来的肉菜寡淡无味,他吃了一口就尽数吐出,半点不愿再靠近。
他不要当什么质子,他要回家,他要回家!
楚燎踢蹬着双腿,脑袋埋在还算松软的被褥中。这里什么都是干燥的,连棉花也晒足了阳光,惫懒地散发出大地的味道,接住他倾盆的泪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自己埋在黑暗中昏昏欲睡,烛光顺着窗边移至门前,笃笃声传来。
“公子,且用晚膳吧。”
是越离的声音,永远那么不紧不慢,气定神闲,能稳稳托住摇摇欲坠的他,挡住八面来风……好似只有他一个人被扔到了魏国,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牢笼,他恨死这份镇定了!
“我不吃,你给我滚!”
而这人竟然真的“滚”了,他爬起身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烛光重新沿门窗亮过,黑暗再次轻巧覆下。
“越离!你个……你个……”他气得捶床,咬牙切齿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有力度的骂词来,母后对他的管教极严,他根本没听过身边之人口出狂言,卷中又尽是大慈大雅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