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崛伸手将越离挡在身后,戒备着炉边之人。
越离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低声道:“公子保重。”
魏珩依旧垂着头,未置一词,冯崛不忍地收回目光,转身跟上。
离开东苑后,两人走得并不快,风寒雪疾,喝了酒周身暖融融的,倒别有一番惬意。
冯崛双手夹在腋下,吊儿郎当地跟在越离身后,见他突然停步,嘴中喃喃道:“自负盈亏,怎可全赖他人……”
他好笑地探出身子,越离眸光清亮,除了脸颊与耳郭红若朝霞,看不出太大区别,“托先生大福,今日之酒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越离见冯崛乐为壁上观,心中莫名不快,于是眼珠稍动,凑近些许,狡黠道:“石之,你非燕人。”
冯崛笑容敛起,听他道:“你并非不识文,只是燕文与晋系文字你皆囫囵而识,恐露了马脚。”
周崩以后,六国文字各有革新,为了加强人才流动往来,端庄规范的正体被省改为俗体,大同小异,不妨阅读,下笔却有细微差别。
晋系文字结构修长笔画细劲,燕系文字磅礴大气对称俨然,楚系文字流丽灵动宛若鸟飞……井伯是晋人,教授越离多用晋文,因此可看出几者差别。
“还有吗?”他嗅到越离身上的酒香,皮笑肉不笑:“先生见多识广,是我不自量力了。”
越离觉得自己有些陌生,大抵是酒后失了稳重的缘故,另一个自己神魂出窍,正神色莫辨地俯瞰着他。
他耸了耸肩,拍开冯崛笑道:“当不得见多识广,恰巧有个朋友是燕人,随口一问,方知燕地多雁信,并不刻石传情。”
“你孤身一人,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冯崛是一年前魏淮在春猎的回途中“捡”回来的,彼时他正强词夺理,为了几文寒酸的茶钱与茶铺争论不休,其逻辑之霸道黑白之颠倒,让魏淮等人叹为观止,将他纳为门下食客。
因之初来乍到,难免受人欺负,冯崛不服气地忍气吞声,越离撞见过两次,忆起旧事,多有不忍。一来二去,对他多有照拂,魏淮便将他提到身边,逐渐能辅佐一二。
越离于他,有如长兄,公子淮不曾为难他,不失明主,然而他重任在身,不敢轻信。
何况戍文只是假名,他对越离,当真一无所知。
他快步挡在越离身前,齿间打颤:“依先生所见,石之可是不忠不信之人?”
若能选坦荡,他何苦来到此地装模作样,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他凡事都习惯享他人之尊,估摸着也是显赫人家中得宠的那个。
越离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与他错身而过:“你既有所谋之事,那在他人眼中,忠信与否又有何干?”
石崛没有再追上来,两人渐行渐远,越离也觉出几分冷意,今日姬承休沐,他取了姬承腰牌,快步入了宫门。
“那你快去吧,我也回去了。”他与魏明挥手作别,魏明犹豫片刻,也与他挥了挥手。
魏明受高夫人所召前去探望,不知从何时开始,楚燎便不与他同去母亲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