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父王,儿臣病愈未能先问,反倒要父王慈召,实乃儿臣不孝之罪,望父王切责之。”魏淮跪地俯拜,言辞恳挚。
魏王落笔于砚,取过侍人捧上的温帕擦拭,“我儿快起,上前来给寡人瞧瞧。”
魏淮闻言起身,握掌端臂走上两步,神情紧张地提起嘴角。
他与魏明实有三分像,那三分像自然来自魏王。
魏王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起身道:“你我父子许久未见,你又大病初愈,时值正午,寡人与你一道用膳,话一话家常吧。”
“……谢父王。”
两人之间更像君臣,而非父子,生疏之意昭然若揭。魏淮早已习惯,仍不免泛起几分苦意,亦趋亦步默默不语地跟在魏王身后。
连日冻雪总算放过,肯透露些虽昭犹寒的冬阳,冷冷地覆在顶上,连朔风也不能动摇寸许。
偏殿中早已点香熏炉,两人纷纷落座,侍人鱼贯而出呈上热气腾腾的菜肴。
席间魏王问了几句近况,魏淮一一周到答了。
魏淮生母孟夫人在他十四岁那年病逝,但在魏王有关他的记忆中,他自小便有公子之仪,行止有致,魏明从军归后能看到明显的长成之姿,魏淮却仿佛十年如一日,早早地亭亭如盖,令众人交口称赞。
在魏王还是三公子之时,五公子便有神童之名,天资卓绝,压过他们一干奋起难追的平庸之辈。
因此在魏王抬眼之时,连那三分血脉之像也看不到,恍惚以为是五公子不甘返世,要问他的名正言顺。
“五日后陈将军率兵平韩,”魏王饮完羊汤,漱完口道:“你以副帅随她而去,听令调遣,谨防齐赵。”
公子之中,唯有魏淮上阵最多,他垂目拱手领命。
魏王揩去嘴角水渍,目光直逼而来:“此次平韩归来,长瑾之功,当立储君。”
魏淮险些失了镇定,讶然之色被魏王看在眼里,他心中百转千回,起身走到下座伏拜:“为国为君而战,是臣子本分,儿臣弱冠之才,不敢轻担重任。”
魏王眼中含冰,叹息道:“你自小谦恭有度,列位兄弟都不如你,少年之时又自请随兵,于国于君于父,你都是万里挑一的贤才。长瑾不必多言,孤心已定。”
语罢他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与跪伏在地的魏淮错身而过:“你且回去吧,修整几日领兵出击,孤在安邑等你们的好消息。”
魏淮只能作谢,头磕在冰冷的木板上,心头微热。
年少时,他远远看着连文章都读不明白的小小魏明被父王抱在怀中,神色喜爱,心头泛起瘙痒般的疼痛,宛如一戳即破的疱疹。
彼时孟夫人将从天花脚下死里逃生的他揽在怀里,告诉他有朝一日,他成为最不可多得的公子之时,那些不可名状之物,他也会有的。
多年过去,他不再纠结自己究竟与魏明何者不同,也不再奢求母亲的开怀,父王的青睐,他还有半大的魏珩要照顾。
他改旗易辙,要朝更远更险更悲凉的地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