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黑暗中,他逐渐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不知多久之后,他放弃了估算时辰,摸索着爬到干草堆上,靠墙闭目。
铁门打开的声音在暗室里堪称是开天辟地的响动,他在干草堆上打了个抖,食盒被推进来,铁门重新关上。
他摸着墙走到食盒旁,盘腿坐下,一口一口地将干粮塞进口中,借着咀嚼的动作恢复神经。
饱腹后他扶墙站起,贴着墙一寸一寸挪过,猜想暗室应该不会太大,却觉得又有楚院的方圆。
在感官的过度敏感中,他无法得知这间暗室究竟有多大,也拿不准饭食是一日一送还是三日一送。
一开始,他尝试将脑中的思绪一点点匀出来,还能镇定且分明地条理着。
也许只过了一瞬,也许熬了很久,他的所思所想与角落里的沤桶一样恶心得不忍直视,晕眩与幻听敲打着混沌。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乎才闭上眼困意就烟消云散,他的思绪塞满了这里的每一处,到处都罗列着他的年岁。
他时而听到先生因失真而嘶哑的声音在讲学,时而听到先生训斥他不遵师训,货与王侯阴弄权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听到楚覃问他王霸中原需多少日月,听到他急欲摆脱越无烽脱口而出的违心之计,听到他在楚覃的夸赞与重用中日渐沉浮的真心,听到……
听到楚燎与他愤慨相对,耳鬓厮磨,枉顾世俗的那句“我绝不放下”。
“啪。”
巴掌声在室内微微回荡,越离甩了甩脑袋,楚燎的稚嫩面容犹在眼前,他是他教养长大的孩子,他怎能不知廉耻,监守自盗?
可在黑暗中流淌的惊惧与没完没了的孤寂催促着他,要他去抓住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火光。
他越是抗拒,就越发眷恋。
在这无生无死的地狱里,他不是谁的兄长,不是什么先生,只是天地间一缕无依无着的轻烟……他浮肿而翕张的眼皮下,瞳孔渐渐涣散,似乎在凝望某一处角落,又似乎从没睁眼过。
楚燎转过脸来,在黑暗中露出嘲弄神色,“阿兄对我尽心尽力,先是觊觎我王兄而不得,后来又对我存了这般亵弄的心思……”
他的脸猛然放大,越离一时分不清他是楚覃,还是楚燎。
“越离,楚燎来到你身边时才八岁,你就如此下作,连孩子也不放过?”
“我……没有……”
他在混沌中陷落太久,这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连记忆也不甚明了,他分明记得自己推开了楚燎,但那只推开的手在极寒中打了个旋,攀上楚燎的脖颈,将他勾向自己……
他太渴望有人能与他说说话,说什么都好,世道义利,爱恨情仇,什么都好,别把他放逐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