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又有了声音。
尖叫着四蹿的人们又骂又笑,魏明不知他们在笑什么,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哎哎,小伙子!”
一个刚收尽肉干的妇人拽了拽他,他下意识要挣,看清后泄了力踉跄着随她走进雨棚下。
“哪家的娃娃?这么大雨我看你站半天了,在我家躲躲吧,雨小了再说,”妇人嗓音粗粝,两只手掌小而厚重,掸去他发上的雨珠,“这天啊打伞也不管用,每年打春雷都这样,哎哟比去年好多了,去年浇坏我好多菜……”
她像是没觉出对方的沉默,喋喋不休地把家长里短都交待了。
寻常人家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亩田,那几个孩子,那点夏晒冬收春晾的菜干……
魏明身上被她不知轻重地拍来打去,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她已经收回手甩了甩雨珠,转身去黑压压的堂屋中取出一把椅子放在门边,招呼他:“等会儿的娃,你家在哪条巷啊,你坐吧坐吧,我屋里……”
孩子尖锐的哭声传来,他摸了摸后脖颈,“你去吧婶子。”
妇人啐了一声“冤家”,挥挥手闪身进了屋中。
魏明就在雷声雨声哭声训斥声里安安分分地坐了下来,仰头望着白光乍现乍消的黑幕。
雨失去云,于是汇成了川流
他的心在极度的喧嚣中,莫名变得很平静。
安邑的街景在雨瀑中若隐若现,他两手交握放在腿上,十年如一日绷直的背渐渐委顿,额头抵在交握的手上,看着地面上推来搡去的水纹。
“破娃一点也不省心,孩儿啊……”
妇人抖着被抠破的棉絮出来时,坐在檐下的清俊人影已经不见了,她“咦”了一声,没在四面八方的雨帘里寻到痕迹。
进宫时守门的侍卫认出了湿淋淋的魏王,忙不迭替他支起伞。
风呼雨啸里,他推开伞摆了摆手,侍卫们不敢抢上前,稀里哗啦地也淋着雨跟了一路。
丛云如今是他身边的大内侍,听了通报后破雨赶来,在他头顶再次撑起伞。
他看了看那锦绣伞面,握着伞柄推到丛云头上,再次摇了摇头。
麒麟纹样的鞋面踩开积水,森森水汽氤氲缠绕,随着那麒麟一层一层攀上石阶。
魏国最昌盛时,他的父王就是在这百步阶上阅兵赏将,接见各方来使。
那一日阶上阶下的君王将帅都身归前朝,朗朗青光融成暴雨。
魏明的鞋尖绊在阶上,倾身摔扑在石阶上。
他背对众人,埋着头,肩膀簌簌抖动。
“你们都退下。”
丛云展臂挡住要冲上前的侍卫们,遣散了众人,他收起伞,立在几步之外,陪魏明淋一场实实在在的雨。
那一晚,魏明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病,汗水捂透了一床床锦被。
谁也没料到,第二日他竟衣冠齐整面无病色地出现在大殿上,仿佛昨夜的大病只是众人的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