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离站稳脚跟,喉结微动,低声道:“先生不愿再留了吗?”
百里竖看他身后只有一个屠兴,昔日的小院人去楼空,种种景象物是人非,有时他也分不清这人究竟是可举杯同饮的越离,还是深不可测的令尹。
人心机变,他身处下位,拿什么与人推心置腹?
他咽下满腹讥讽,终于还是露出几许怀念,“此地已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只怕很快……也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越离,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越离经他这么一提醒,总算后退半步,躬身拱手道:“是我负你,未能让先生一展鸿才……先生此去定有归处,望君珍重。”
戍文已死,他臭名昭著,谁沾了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百里竖心头一梗,还是本性难改地大骂道:“你就这般急不可耐?往日你还劝我徐缓图之,如今你自傲自毁,形势千变万化,来日若出了半分差错,你便是毁了一整个楚国的祸首,你明不明白?!!”
“先生莫要气坏了身子,”越离真心笑道:“今后你我再无瓜葛,先生不必担心。”
“你!”百里竖被他气得踉跄两步,隔空点了点他,捂着心口拂袖而去。
越离拱手朗声:“先生一路顺风——”
长风呼啸,掠过他迟迟直不起身的垂袖,灌得他遍体生寒。
当年他坐在安邑的茶堂中听百里竖侃侃而谈,心生向往,连拐带骗地为楚国招贤纳士。
多年过去,世事变迁,如今狼藉一片的楚国已不能许诺他什么,被耽误的心血也无从计较。
楚国失去了贤臣,他失去了旧友。
到头来,他亲手逼走了自己求来的良智。
亲离
转眼一年又半,令尹遇刺的消息在越离的封锁下,只在寥寥数人之间流转。
屠兴不知越离与那刺客谈了些什么,最后竟将那人放了。
这天底下真有不死之身?一个景珛就够乱的了,怎么不明不白又搅来一个?
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屠兴在空荡的院中坐了一会儿,抬腿想出去走走,没等他走到门口又思忖着缩回身子,问从外头回来的丰二:“门口可有人守着?”
他问的是连日来府上堵门的方家士人方洵帚。
丰二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来了,听说他娘病逝,方家上下都在礼丧呢,应该是没工夫来了。”
屠兴愣了愣,也没了出去走走的兴致,转头回了房里。
方洵帚在朝中算个能叫得出名字的尹官,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新政一出,他虽气急败坏恨不能罢官而去,奈何家中不许,哪怕是倾家荡产熬个三年五载,也要他在朝中保住那一毫之地。